香灰渐渐冷却,容央小心地将它们收入早已备好的青瓷瓶中。瓶身特意选了雨过天晴的釉色,恰似那日放晴后的天空。系上丝绳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又从妆匣中取出一缕自己的发丝,编入绳结之中。
“这样......”容央轻抚瓷瓶,唇角微扬,“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他也能认出这是我的香。”
她低头看了看袖中的瓷瓶,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七日后,这缕香气就会送到那个人手中。想到这里,容央忽然觉得,等待的日子似乎也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容央缓步穿过庭院,雨后湿润的青石板映着她翩跹的裙角。指尖不经意触到袖中的瓷瓶,冰凉的釉面让她想起谢同銮执笔时骨节分明的手指。
转过回廊时,她忽然驻足。廊下新摆了一盆垂丝海棠,娇嫩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水珠。容央俯身轻嗅,却不如她记忆中那日的香气——少了雨打泥土的湿润,缺了剑气激荡的凛冽。
“小姐,东宫送来帖子。”丫鬟捧着鎏金拜帖匆匆走来。
容央展开一看,纸上寥寥数语:“七日后申时,携香来访。”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却微微上扬,泄露了书写者隐约的期待。她将拜帖贴近鼻尖,墨香中混着极淡的龙涎香,正是那人身上常有的气息。
回到闺房,容央取出素笺,提笔欲回,却迟迟未能落下。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晕开成海棠的形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方素帕——正是那日谢同銮遗落的那块。帕角的“渊“字绣线已有些松散,想来是经常摩挲所致。
“七日后......”容央轻声呢喃,指尖抚过瓷瓶上的冰裂纹。这七日里,她还要反复调试,直到这香能完美重现那个雨天——雨水的清冷,海棠的幽芳,以及,那个站在墙头远远望着的月白身影。
窗外,一只翠鸟落在海棠枝头,振翅时抖落一串水珠。容央望着水珠坠落的轨迹,忽然觉得,等待的时光也可以如这水珠般晶莹剔透,倒映着所有美好的期待。
七日后,容央乘着丞相府的青篷马车入宫。她特意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海棠步摇——正是谢同銮上月赠她的那支。
东宫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引路的小太监低眉顺目地走在前面。容央捧着青瓷香瓶的手指微微发紧,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转过九曲回廊时,她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龙涎香。
谢同銮正立在湖心亭中,月白色的袍角被微风轻轻掀起。见容央走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瓷瓶上。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容央福身行礼,步摇上的玉坠轻轻晃动。
“免礼。“谢同銮伸手虚扶,指尖在将触未触时收回,“香成了?”
容央将瓷瓶奉上:“请殿下品鉴。”
谢同銮接过瓷瓶,指尖不经意擦过容央的手背。他拔开瓶塞的瞬间,一缕清冽的香气飘散开来——初闻是雨打海棠的湿润,细品又有珍珠般的温润,最后留在鼻尖的,竟是容央发间常用的梨花头油的气息。
“这是......”他眸光微动,看向瓶口的丝绳。那缕编入绳结的青丝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容央耳尖微红:“添了一味南海珍珠粉。臣女想着......殿下批阅奏章时,这香能宁神静气。”
谢同銮忽然执起她的手,指腹抚过她指尖的薄茧:“为了研磨珍珠,手都磨粗了?”
亭外的海棠被风吹落几瓣,正好飘在石桌上。容央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轻声道:“殿下可还满意?”
谢同銮没有回答,而是取来案上的鎏金香炉。当香末落入炉中,升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清晰的图案——一个执剑的少女身影,和远处墙头若隐若现的月白轮廓。
“那日......”他声音低沉,“我原是想去讨教剑法的。”
容央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阳光透过亭角的铜铃,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忽然明白,原来最动人的香,从来不是封存在瓷瓶里的香料,而是两颗心相遇时,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
容央的指尖微微蜷缩,谢同銮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她耳尖发烫。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别动。“谢同銮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盒,“药膏。“
清凉的药膏被他用指腹轻轻涂抹在她磨红的指尖上。容央垂着眼帘,能清晰地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还有他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肩线。
“殿下不必......”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叫我灵渊。”他忽然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容央看见他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私下时。”
湖面吹来的风拂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容央闻到了谢同銮身上特有的气息——龙涎香中混着墨香,还有一丝她刚调制的“雨中海棠“的味道。
“香......还喜欢吗?”容央转移话题,目光落在香炉上。
谢同銮松开她的手,转而拿起案上的团扇,轻轻扇动炉中的香灰:“比我想象的更好。”他顿了顿,“尤其是那味寒松泪。”
容央惊讶地抬眼,没想到他能分辨出这味特殊的香料。
原来他都知道。容央捏紧了袖角,想起自己偷偷从父亲书房取时的心虚。阳光透过亭角的湘妃竹帘,在她裙裾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谢同銮忽然倾身,从她发间取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上的花瓣:“这玉簪,很衬你。”
他指尖的海棠花瓣鲜红欲滴,衬得他月白的袖口愈发清雅。容央看着他将花瓣放入香炉,青烟顿时变换了形状,化作漫天纷飞的花雨。
“殿下......”
“说好了,叫我灵渊。”他纠正道,声音比炉中的香烟还要轻柔。
容央抿了抿唇,终究没能叫出口。亭外忽然传来宫人的脚步声,她慌忙起身,却忘了裙角还被压在石凳下。一个踉跄间,谢同銮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容央只觉得被他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灼热得厉害。站稳后,她急忙后退半步,却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