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阁的名声,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城。
自那日容央当街砸香、引动全城轰动后,天香阁的生意便如烈火烹油,一发不可收拾。原本冷清的朱雀大街,如今每日车马盈门,香客络绎不绝。那些曾对天香阁嗤之以鼻的商贾权贵,如今纷纷递上拜帖,只求能购得一盒“梨白”或“九霄云”。
容央并未因此得意,反而愈发低调。她依旧一袭素衣,发间只簪一支青玉钗,每日在香阁后院亲自调香。锦瑟的伤已痊愈,如今正忙着应付络绎不绝的订单。
“师姐,城东李府订了二十盒梨白,说是府上小姐大婚要用。”
“北街王掌柜愿出千金,求一盒春风醉。”
“还有......”
锦瑟捧着厚厚的账册,念得口干舌燥,抬头却见容央正专注地研磨一捧雪色香粉,对她的汇报充耳不闻。
“师姐?”
容央指尖一顿,抬眸道:“告诉他们,春风醉不卖。”
锦瑟一愣:“可那是咱们最贵的香......”
容央唇角微勾:“正因如此,才不能轻易出手。”
她放下玉杵,指尖拈起一抹香粉,轻轻一吹,粉末在空中散开,竟凝成一片薄雾,久久不散。
“三日后,天香阁办一场识香宴。”容央淡淡道,“凡能辨出三种奇香者,赠春风醉一盒。”
消息一出,全城震动。
天香阁闭门三日,锦瑟带着伙计们将前厅重新布置。原本的博古架全部撤去,换上了十二张紫檀木案,每张案上摆放一套鎏金香具。厅堂四角悬挂青纱帷帐,微风拂过时,纱幔轻扬,如烟似雾。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那座三尺高的鎏金香炉。炉身雕刻百鸟朝凤图,炉盖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莲心处嵌着一颗鸽血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师姐,这香炉......”锦瑟看得目瞪口呆。
容央指尖轻抚炉身,淡淡道:“西域进贡的百鸟朝凤炉,太子殿下送来的。”
锦瑟心头一跳,偷眼去看容央神色,却见她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帖子都发出去了?”
“发了。”锦瑟点头,“皇城里有头有脸的香料行家都请了,连拓跋家也......”
容央冷笑一声:“他们要是敢来,我还敬拓拔家是条汉子。”
三日后,天香阁门前车马如龙。
未至巳时,厅内已座无虚席。来的皆是皇城中有名的调香师、香料商人,甚至还有几位宫中御用的制香嬷嬷。众人交头接耳,目光不时瞥向中央那座金灿灿的香炉,猜测今日会有什么稀世奇香现世。
容央一袭月白长衫,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缓步走入厅中。她身后跟着四名侍女,每人手捧一个锦盒,盒盖紧闭,却已有丝丝缕缕的幽香溢出。
“今日识香宴,规矩简单。”容央声音清冷,“我会依次燃三种香,诸位只需写下香名、配料。全对者,赠春风醉一盒。”
她轻轻击掌,侍女们将锦盒放在香案上。第一个盒子打开,露出一块淡青色的香饼,形如新月,表面有细密的冰裂纹。
“第一种。”
容央用银匙取了一小块,放入香炉。炉火一触,香饼瞬间化作青烟,袅袅升起。那香气初闻清冷如雪,渐渐又透出蜜糖般的甜润,最后竟带出一丝凛冽的酒香,令人闻之微醺。
满座宾客闭目细品,有人皱眉苦思,有人面露恍然。
“这香......”一位白发老者喃喃道,“前调是雪松与龙脑,中调似有蜜炼梅花,尾调却像掺了西域葡萄酒......”
容央不置可否,待一炷香时间过去,示意侍女打开第二个锦盒。
这次是一捧深紫色的香粉,细如尘埃,却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炉火一触,紫烟腾空而起,竟在半空中凝成飞鸟形状,盘旋片刻才散去。香气更是诡谲多变,时而馥郁如盛夏花园,时而凛冽如腊月寒风,最后归于一片空灵,仿佛置身云海之巅。
满座哗然。
“这、这是传说中的紫气东来?”一位中年香料商激动得声音发颤,“据说此香能凝烟成象,百年难遇啊!”
容央依旧不语,只是轻轻打开了第三个锦盒——
盒中空空如也。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容央指尖在盒底轻轻一叩,一缕几乎透明的烟雾缓缓升起。这烟无味无形,可当它飘过宾客鼻尖时,每个人闻到的气味竟截然不同!
有人惊呼:“是桂花!”
有人陶醉:“明明是兰芷!”
更有人脸色大变:“血......是血腥气!”
一室混乱中,唯有角落里的谢同銮纹丝不动。银色面具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容央身上,看着她如执棋般操控全场,看着那些自诩识香无数的行家们丑态百出。
最终,竟无一人能完全辨出三种香。
容央似乎早有所料,唇角微扬:“今日三种香,其一为寒潭香,取天山雪莲芯、西域葡萄酒酿制;其二为紫游仙,含南海珍珠粉、百年沉水香;其三......”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空盒:“名众生相,无香无味,闻到的不过是诸位心中执念罢了。“
满座寂然。
忽然,厅门被推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容姑娘好手段。”
拓拔钧一袭靛蓝锦袍,腰间玉带生辉,含笑踏入厅中。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卫,抬着一口雕花木箱。
“王爷此来,也是为识香?”容央语气平淡,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拓拔钧摇头,命人打开木箱——箱中竟是满满一箱西域奇珍香料!
“听闻姑娘爱香,特来添个彩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容央,“三日后宫中百花宴,不知姑娘可愿携香赴会?”
满座宾客倒吸一口凉气。宫中百花宴,那可是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参与的盛事!
容央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金针。针尾的珍珠已经彻底碎裂,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芯子。
“好啊。”她忽然抬眸一笑,眼中似有寒星闪烁,“正好,我新制了一味香,名为朱砂泪。”
拓拔钧瞳孔微缩。他当然知道“朱砂泪”是什么——那是先帝临终前,枕边燃的最后一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