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刑部尚书硬着头皮上前,“不如请太医......”
“不必!”云箬箬突然撕开前襟,雪白中衣下赫然缠着浸血布条,“你们非要逼死我们母子吗!”她抓起银箸就往腹部刺去——
“铮!”
谢同銮的佩剑挑飞凶器,剑气划破束带。染血的棉絮纷纷扬扬洒落,露出她平坦小腹上未愈的鞭痕——正是半月前因盗窃御赐之物受的家法。
“贱人!”孟书惟终于挣开束缚,云箬箬精心盘起的发髻撞上青铜烛台。燃烧的蜡油滴在她扭曲的面容上,混着胭脂化作血泪。
容央缓步上前,鎏金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她弯腰拾起那支碧玉海棠步摇——孟书惟昨日亲手所赠,如今已断成两截。
“世子可知?”她将断簪掷回孟书惟脚边,“海棠......最忌沾血。”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孟书惟惨白的脸。他终于明白,从退婚那日起,自己早已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深夜的书房里,孟书惟翻出珍藏的漆盒。里面静静躺着半块羊脂玉佩——十五岁那年,他亲手摔碎的信物。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云映仪,我孟书惟此生宁娶乞丐,也不要你这等冒牌货!”
记忆里那个跪在雨中的单薄身影,与今日凤仪万千的太子妃渐渐重叠。酒劲上涌,他鬼使神差地取出当年云映仪写的婚书,娟秀字迹已被雨水晕开:
“愿如梁上燕......”
后半句永远看不清了。
孟书惟在梅林截住容央时,她正在采集晨露。北燕太子被皇帝召见,只余她一人带着侍女。
“映......太子妃。”他嗓子发紧,“当年之事......”
容央连眼帘都没抬,玉勺轻叩瓶身:“孟世子认错人了。云映仪死在两年前的冬夜,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北燕容央。”
一滴露珠从她指尖滑落,正巧滴在那块她曾亲手雕刻的玉佩上。孟书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触手却是一片冰凉——鎏金凤镯泛起诡异红光。
“松手。”容央声音很轻,却让他如坠冰窟。
五日后赏花宴上,孟书惟借酒装疯,竟当众吟起《凤求凰》。在座皆知这是当年他与云映仪定情时所作。
“世子醉了。”容央轻抚茶盏,盏中倒映着孟书惟通红的面容,“拂霜,把解酒汤送给孟世子。”
那碗汤药与当年云箬箬设计毒害她时用的,一模一样的气味。
孟书惟脸色煞白,汤碗摔得粉碎。云箬箬见状冲上来要打容央,却被谢同銮的佩剑拦住。
“本宫的太子妃,也是你能动的?”
“啪!”
一记耳光响彻大殿。孟书惟看着自己发麻的掌心,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云映仪也是这样挨了他一巴掌后,默默捡起被撕碎的婚书......
“孟世子。”容央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指尖金护甲挑起他下巴,“这杯春日酒,敬你我......陌路殊途。”
酒液入喉,孟书惟尝到熟悉的杏仁香——正是当年云箬箬下毒用的那种。他惊恐地看向容央,却见她红唇微启,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解药呢?”
孟书惟的喉咙突然像被烈火灼烧,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手指死死抠着青砖缝隙。那杯春日酒的余味里,分明掺着当年云箬箬给容央下的“七日断魂散”——无解药的剧毒。
“你......你竟然......”他抬头看向容央,却见珍珠面帘后的眼眸平静如深潭。殿外暴雨倾盆,一道闪电照亮她腰间悬挂的鎏金香囊——正是当年他退婚时扔进火盆的定情信物式样。
“世子别怕。”容央俯身,金护甲划过他痉挛的脖颈,“不过是让你尝尝......当年我每日饮鸩的滋味。”
定国公府当夜乱作一团。老国公看着七窍流血的长子,手中祖传的蟠龙杖“咔嚓”断成两截。
“去请北燕太子妃!”他厉声呵斥管家,却见窗外飘来一盏天灯——灯罩上赫然写着“一报还一报”。
更漏指向三更时,孟书惟突然回光返照。他挣扎着爬到祠堂,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用血手指在青砖上划出“云映仪“三个字。最后一笔未落,窗外惊雷劈断百年银杏,着火的枝干砸穿了祠堂屋顶。
云箬箬被锁在柴房里,听着府中乱象癫狂大笑。突然,她摸到袖中藏着的金簪——正是当初刺伤孟书惟的那支。
“孩子......娘亲给你报仇......”她将金簪狠狠刺向腹部,却只划破缠着的棉絮。柴门“吱呀”开启,月光下站着个戴斗笠的老嬷嬷。
“姑娘让老奴带句话。”来人掏出块带血的帕子,“这上面,可有你亲爹的血。”
帕角绣着的“赵”字让云箬箬浑身发抖——那分明是她在岭南充军的生父姓氏!
三日后,容央站在晋王府祠堂。她亲手将母亲牌位上的灰尘拂去,指尖在牌位上久久停留。
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渐渐凝成个模糊的女子轮廓。谢同銮默默退到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声响。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容央抱着个乌木匣子走出来。匣中静静躺着半块羊脂玉佩——与孟书惟那半块本是一对。
“扔进熔炉吧。”她将匣子递给侍卫,“我要看着它......化成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