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这边太阳落山之后,官道上基本就看不到人了,若是在京城,亥时才会这么寂静。”
贺固川笑了下:“这里哪能和京城比呢?”
谢钺又往后看了一眼:“你和叶县令相熟?”
贺固川垂下眼眸,感叹谢钺的敏感:“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哦,只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似乎总有些欲言又止。”谢钺只是坐着无聊找些话说,也不是一定要答案。
毕竟他之前心中已经有猜测,所以贺固川认识本地官员本来也是应该的。
贺固川笑了下,刚要说话,却神色一凛。
谢钺也立刻贴上车壁,透过颠簸而偶尔飘起的车帘向外看去。
他们两人迅速的对视了一眼。
马车的速度也有了些变化,鲁戒他们应该也发现外面的气氛不对。
“那个郎中?”谢钺用口型说道。
贺固川微微摇头,郎中一直有人盯着,定然不是他通风报信。
谢钺不再说话,今晚离村这个决定是临时定下的,此刻就已经有人埋伏,要不对方是一直盯着,要不就是他们之中有内奸。
难道叶逊有问题?
“小心!”外面喊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刀刃格挡箭身的声音。
谢钺抬手握住长枪,一个探身就从车里飞身而去。
贺固川看他出去,自然也只能跟上。
叶逊颤巍巍的从车内探出头:“护,保护小侯爷!”
谢钺到了他的车前,抬手将他的头按回车内:“叶县令还是护好自己吧。”
“东北方二十三,西南方十七!”鲁戒开口喊道。
谢钺听闻侧头看向他,这样的夜色,凭着箭羽的方向,这么快的判断出人数,只有上过战场的将领才能做到。
他抬手挡开射来的箭矢:“你们护好叶县令。”
贺固川一听他这么喊,就知道他定然有想法,刚要开口,就看到他将长枪丢出,正好扎在他们马车的马蹄边。
马儿受惊,直接仰蹄向前跑去。
谢钺快速冲刺,飞身而起,顺势抽出长枪,单脚点地,一个提气踩上车顶,翻身落在了马背上,驾着马车就向前方的密林冲去。
贺固川看他举动,知道他是想将人引走,抬手挡开射来的箭矢,侧头给了鲁戒一个眼神,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鲁戒左右看了一眼,抬手吹哨:“伏低,灭口!”
密林之中的路并不适合马车前行,谢钺只能控制一匹马,就连方向控制起来都有些吃力。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因为卡住一块石头,而停下。
他看了一眼左右情况,翻身躲进了一边的树后,调整呼吸,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他就听到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左侧缓慢靠近,他抽出腰间匕首,故意将长枪丢向马车的方向,发出声响。
果然这边发出了声音之后,脚步声变得清晰而急促,向着这边靠了过来。
谢钺借着他们发出的声音,顺势滑进马车底部,隐藏行踪。
“慢点,车在那,小心有诈。”
一行人靠近马车,掀开车帘,又探查了车底什么都没有看见。
“难道走了?”
“不可能,长枪在这,这枪他可不敢丢。”
谢钺听到他们的话,心中有了些许计较,外族之人才不会明白这枪的重要性,所以他们和山上的那帮人没关系?
突然他想到了定远侯府车队遇袭的事情。
是啊,既然遇袭,他们定然知道自己不在车队,若是想要阻止自己去镇北王府,自然会来探查自己的行踪。
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围着马车的人,迅速散开,躲在了树后。
贺固川远远看到马车,拉紧缰绳翻身下马,他看着落在地上的长枪,并没有贸然上前。
一时之间,林中的几方人马,都陷入了沉默。
贺固川知道,他现在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可他不知道谢钺在哪,枪能落在地上定然是他的计策。
如果他已经落入对方的手中,这枪也不会留在这里。
他再次拉住缰绳,看似准备翻身上马,突然用力拍了下马屁股,顺势后仰,躲入边上的树林。
对面的路被马车堵上,受惊的马儿自然只能向侧面跑去,躲在那里的人,自然只能现身躲闪狂奔的马儿。
一时之间,暴露在外的人,瞬间换了。
“别等了,先把那个杀了!”
他们看到了贺固川躲闪的方向,此刻都向着那处冲去,想要速战速决。
谢钺听着外面的动静,悄声落地,从马车下探出头,跟在他们的身后,握紧匕首,将后方的两人迅速抹了脖子,又侧身躲进了另一边树丛。
来人听到身后脚步声没了,立刻回头,却只看到地上的尸体。
“后面有人!”他们立刻背靠背围成一个圈,警惕的转动着。
谢钺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用了些劲道,砸向马儿的屁股,因为被石头所困,马儿就算吃疼也无法挣脱,只能发出嘶鸣,不停踩着地面。
而这一声嘶吼,在此刻的密林中,足以吸引旁人的注意。
本还围在一起的几人,听到马匹发出声音,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又被贺固川抓住机会,收了一条人命。
“大,大哥……”其中一人抖着腿:“是,是不是有鬼?”
“鬼什么鬼,肯定是他们俩故弄玄虚!”其中一人开口,他大着胆子靠近马车,弯腰捡起了长枪:“小侯爷,僵持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不然我就拿着你的枪回去复命了!”
谢钺眼神中透出一丝杀意,看着他握着枪的手,从树后走了出去。
“知道我是谁,还知道这枪是什么来历,所以你是特地来找死了?”
“小侯爷,我家主人想请你去做客,可能确实有些冒昧,但心意是真的。”那人笑着说道。
“心意是真的,递拜帖不就行了,用这样大费周章吗?”谢钺抬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叶县令现在如何了。”
“县令?”那人疑惑出声。
“对啊,后面马车上的人,是瑞川叶逊县令,你觉得今日之事,还能善了?”
谢钺会这么说,就是想看他们知不知道村子里的事情,若是知道定然知道县令来了,若是不知道,那看来确实是另一波人,只是凑巧碰上了。
“我让你们盯着他,你们都没看看他周围出了什么事吗?”那人无语地冲边上的人呵斥了一句。
“我查到他在这里就告诉大哥了,然后就一直都在外面埋伏,哪里有空去……”
“闭嘴!”
谢钺往前走了一步:“要不,你说你家主人是谁,等小爷将手中的事情办妥了,可以考虑见上一面。”
“小侯爷去了自然就知道了。”那人还抬手抱了个拳,看起来真的像请人一般。
“那若是我说,不去呢?”谢钺会说这么多话,就是看到贺固川在接近,他不过是要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那就只能不客气了……”
谢钺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瞬间飞身上前,对方刚想退步闪躲,却被贺固川挡住退路,瞬间两人又已经倒地!
那人知道今日之战定然是赢不了了,直接抬手将长枪丢出,想要出逃。
谁知道谢钺看都没看长枪一眼,抬手挡住他的退路,踹向他的胸口,回身一拳,直接将他砸向地面。
“敢丢小爷的枪!”谢钺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才转身去捡枪。
“小侯爷,这里是北面,你动了我们的人,有没有想过后果?”那人却突然出声问道。
“后果?北面?哦!!!你要说你是镇北王的人?”谢钺捡起长枪,抬手擦了擦,直接用枪尖指向他。
那人看着握枪的谢钺,终于有点懂那些传言哪来的了,握上长枪的谢钺,身上透出浓重的杀意,让他本还有些轻松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
谢钺看着他的模样,直接前刺,枪头贯穿他的咽喉,让他再也无法开口。
“别……”贺固川想阻止,却没来得及:“为何不留下,看看他要说什么?”
“你要知道,有些人留下,说的话,可能会牵扯很多人,所以死是最干净的。”谢钺抽回长枪,甩去红缨和枪头的血迹。
贺固川皱眉:“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是镇北王,至少听他如何说,也能做些猜测不是吗?”
“哦?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是镇北王?小爷可就觉得是他,所以……”谢钺指了指地上已经咽气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算在镇北王的头上。”
贺固川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刚要说话,谢钺的枪头已经指向了他。
“贾镇戎,京城的水很深,你不懂,或者说,你有你需要去在乎的东西,所以懂不懂都行。
一样,我也有我的选择,你也不需要懂!”谢钺说道。
他刚才会直接灭口,就是知道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自己信或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下他,若是交给了叶逊,他说的话,真也好,假也好,都会是呈堂证供,会有留存。
冤假错案,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份真真假假的口供。
他和镇北王因为一道圣旨牵连到了一起,若是被皇上知道,镇北王想要取自己性命,那便是抗旨不尊。
这很可能本就是皇上要的结果,但定远侯府却不敢承担这个后果。
牵扯了自己,皇上定会选择保下定远侯府,但在追随镇北王的人眼中,自己自然也是陷害他的其中一环,怎么可能清白。
这样的猜测,很可能会给侯府惹来很多暗处的敌人,这样的风险他可不想承担。
贺固川知道不可能是自己,只是希望对方多说,让他能看出破绽。
他不明白谢钺此刻的灭口能得到什么,而且他刚才说的意思是,他真的觉得是镇北王做的?
谢钺已经走到马车边,试图将卡住轮子的石头撬动,让马车可以脱困。
贺固川上前帮忙:“我来吧,你背上还有伤。”
他弯腰推着石头,谢钺控制着马匹,终于将马车拉了出来。
“你真觉得是镇北王?”贺固川还惦记着这件事。
谢钺转头看向他:“贾镇戎,是他或者不是他,对你而言很重要?”
贺固川垂下眼眸,这就是谎言的威力,从一开始,他就失去了说真话,和表达真实情感的机会,此刻的他突然有些迷茫。
若是等有一日谢钺知道他是镇北王,他会如何看自己?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谢钺:“我……我……”
谢钺看着他此刻的犹豫,突然有些烦躁,他知道他有事情瞒着自己,他确实不在意。
但此刻看着他,想说却又不说的模样,他却说不出的失望。
他可以理解他的隐瞒,也可以不在乎他的身份,因为他相信他真实的认识这个人,和他是什么身份没关系。
可经过了刚才的事情,谢钺却发现了最根本的问题,那就是他们所求并不同。
单纯只是朋友,他们可能可以相处一辈子。
但只要涉及到自身之事,因为隐瞒,因为隔阂,他们便永远也不可能真的走近。
“上车吧,外面的事情应该也差不多了。”谢钺拉着缰绳说道。
“我赶车吧,你背上有伤,你进去休息。”贺固川站在车下,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变得很远。
谢钺也没拒绝,转身进了车内。
贺固川赶着马车,回到官道的时候,外面也已经结束,瑞川的县尉也已经带着人来了,此刻正在清点尸体,准备核实这些人的信息。
他指了前面林子的位置,让县尉带人去那处收尸。
谢钺这时却突然掀开了车帘,刚才他忘记搜身了,那些人若是想要装作镇北王的人,也不知道身上会不会带了些什么。
贺固川像是看出他的担忧,轻声说道:“先让他们收尸,等下我让左稚去检查一番。”
谢钺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侯爷,还去都尉那里吗?”叶逊走到他的车边问道。
“去!”谢钺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贺固川想要劝,可又觉得谢钺不会听劝,只能坐进车内,将赶车的事情交给了鲁戒。
“时辰已经不早了,穆都尉不一定还愿意派兵。”
谢钺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