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什么,直接偷不就完事了吗?
反正南郡的人还停留在接待异国使臣的四方馆,到时候她偷溜进去把那个暗器“借”出来,再带给师父研究,师父肯定能知道制作工艺。
不过这事她一个人办不了,还得摇人。
告别了雁回时,回家路上展信佳唉声叹气的踢着路边石子。
她怎么总感觉自己今天还忘了什么事…
是什么事呢?
迷茫的想着,她倏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察觉到正有人死死盯着她。
展信佳警觉的猛抬眸——
长街外,深巷前,幽邃如墨的漆夜里,青年孑然独立在晚风中。
背景是街旁茶馆酒肆外挂着的灯笼,大片冷白色的灯影映在他身侧肩头,他逆着光,剪影清瘦而颀长,雪白衣袂被微风徐徐曳动。
他站在那里,静默无声,像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隔得有段距离,展信佳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知道小沈大人一定生气了…
我靠,坏了啊!之前小沈大人说让她出门记得带伞,还说他傍晚会来接她的。但她从河里一爬上来就把这事忘干净了,不知不觉已经夜深。
也不知小沈大人在这里等了多久…
心底既愧疚又忐忑,展信佳快步小跑着上前,又在离他五步远的距离停下。她心虚的垂着脑袋,低头盯着自己裙摆下露出的一截绣鞋。
“对不起小沈大人,我回来晚了……”
“喝酒了,身上也半湿半干的。”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笃定。
听到青年这让人难以捉摸的冰冷语调,展信佳心跳骤然加速,顿时脊背发凉。
反正在小沈大人面前什么也瞒不过去,况且让他担心本来就是她的不对…犹豫片刻,她索性老老实实的全交代了。
“是喝了点酒,然后不小心掉进河里了。”
“……”
半晌无言。
沈肃清没有应声,冷冷拂袖转身就走。
被扔下的展信佳诧异抬头。
她倒是希望他说点什么,哪怕骂她、训斥她几句都好,至少不要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说,这样的小沈大人看上去好陌生,好可怕…
跟在他身后,小姑娘忐忑不安,时不时紧张的抬眸望他的背影。
皎白月华将他身影照得单薄,落在他肩上,就像是覆着一层薄雪。
他步伐很快,从略显亮堂的长街行至阴暗幽深的小巷,从始至终目不斜视,一次也没有回头,就好像根本不在乎身后之人有没有跟上来。
心跳因恐惧而震响,快要超出负荷,展信佳缓缓停下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沈肃清身形顿了顿,微微侧身。
他大半张苍白的脸都藏匿在深巷晦暗阴影里,斜侧时,只在冷色调的惨淡月光下露出一双低敛的细长丹凤眼,矜容清贵。
眼尾倨傲上挑,眸若点漆,透着森森阴鸷。
连语气亦无情绪起伏,平静得诡谲。
“怎么,玩得连家都不想回了?”
展信佳骤然失语。
被他凌厉目光盯着,她一时间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心跳过于剧烈震得她心绪不宁。
她总感觉现在的小沈大人过于恐怖。
况且她的第六感向来敏锐,此刻竟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
她有点想逃。
许是小姑娘的犹豫激怒了他,青年彻底转过身来,唇畔噙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然而笑意不达眼底,没有半分温度。
他眉骨下压,漆黑的瞳仁仍是一片阴翳,半点高光都无,暗得像是溅上去的墨渍。
踏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一步一步,闲庭信步般朝她逼近。
明明像是商量的语气,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或置疑。
“我今天已经很累了,不想再一遍遍的去追问,所以阿纸——”
站在她面前,他居高临下的垂眸睨她。
带着阴恻恻若有似无的微笑,青年抬手贴上她温软的脸,彻骨的冰凉由他掌心传渡到她脸颊,浸冷得展信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而他只是以弓起的指节蹭着她的侧脸,眼角微弯,语气再温柔不过。
“阿纸今天都做了什么呢,
跟太子殿下又聊了什么,
跟他聊得开心吗,
比跟我一起时还开心吗
有多开心呢,开心到让阿纸忘了时间…”
说到这,他话语停顿片刻。
额前垂落的几缕碎发半遮住他的眼,他眸光愈沉,嘴角笑意也愈深,贴着耳廓传来的声音像是濡湿的蛇信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阿纸是好孩子,所以全部都会乖乖说出来的对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展信佳:“……”
完了。
她都忘了小沈大人精神不健全,这位压根不是醋缸,是个随时会被引爆的火药桶。
还是那句话,畸形的感情固然精彩,但是健康的恋爱更让人向往啊!!
心底凉得透透的,此刻她唯唯诺诺的低着脑袋,支支吾吾,丝毫不敢随便开口,生怕哪句话再刺激到他。
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她尝试示弱装傻。
主动伸手握住他贴在自己脸侧的冰冷手指,牵引着那只手抚上自己脆弱纤细的脖颈,小姑娘仰起脸,面上扬起清甜若春雨中梨花的笑。
眼眸澄澈,天真烂漫。
“唔…小沈大人的手好冷呀,是着凉了吗。”
正常情况下小沈大人是很好哄的,只要她稍微服软,他便会抢先一步妥协投降。
但显然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因为青年不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在她错愕的目光中顺势将修长食指与中指并拢探进了她柔软唇瓣里,撬开她的齿,让她没办法合上嘴。
他慵懒敛目,眼睫在眼睑下投落淡淡阴翳,散漫的以指尖抚摸着她左侧微尖的那颗虎牙。
语气亦漫不经心。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在意究竟怎样灵巧的牙齿才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谎话…”
说到这,他定定垂眸。
青年冷着脸,下颚高昂,阴晴不定的苍白面容敛着威慑愠怒,不愉的厉声警告她。
“啧,口水全滴在我手上了,脏兮兮的,不打算道歉吗?”
“……”
此刻展信佳总算明白了那句话。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啊!
被他手指堵着舌头根本说不出话的展信佳快要崩溃,她眼角生理性泛着棠红,下颚酸得发麻,极力的将不断分泌的唾液往下咽。
但压着她尖牙的手指似乎没有收手的意味,就像是以往闲暇时把玩着茶瓷那般爱不释手。
在她开始生气挣扎之前,青年终于收敛,面无表情的利落抽出手。
从袖中取出手帕将被她口中沾得湿漉漉的手指一丝不苟的一根一根擦拭干净,而后那张手帕又被他整齐叠好重新收回了衣袖中。
最后,他俯身,拇指拭去她唇畔水渍。
再次微笑,仍是平日衣冠楚楚的文弱书生模样,再温润无害不过了。
“回家之后与我好好谈谈,好吗。”
展信佳背脊一颤,下意识的往后踉跄倒退了半步,干巴巴笑着,无声拒绝。
这要是跟他回去还能有好果子吃?!
咳嗽几声驱散口腔里的异样感,她尝试跟他讲道理,尝试说服让他自己先冷静几天。
“咳咳,我…突然有点想爹娘了,小沈大人,我可以回将军府住几天吗,积德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了,啊哈哈…今天也挺晚了,那我先走——”
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她就被青年强行扼住了手腕。
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牵着她往前走,一言不发,选择性的忽略无视了她刚才说的所有话。
展信佳越挣扎,他指节扣得越紧越深,近乎硌得她腕骨生疼。
她终于乖巧不动了。
沈肃清垂眸,眸底空洞无光。
他想起厨房里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等的人依旧未归,最后只能遗憾的倒掉。
好失望,好失望…
孤身站在灯下,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啊,好像是有点太纵容孩子了。
干脆换个方式管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