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舟…温祭酒?!”
听到这个名字,展信佳脑海里马上涌起了一些不好的痛苦回忆。
国子监内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分部,由祭酒一职全权负责管理,作为太学馆里出了名的旋风搅屎棍,展信佳前几年没少跟那个又凶又小气的祭酒老头杠上。
在她看来,那老头简直就不是人,一把年纪了凶得跟什么一样,动不动就叫人罚抄罚站。
见她踢着小石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沈肃清也能猜到她定然跟温祭酒不怎么对付,想起曾经的一些往事,他倏尔忍不住轻笑出声。
展信佳狐疑的扭头看着他。
“小沈大人,你笑什么?”
沈肃清以拳抵唇清咳几声,眼底碎光潋滟,眉眼笑意更深。
“我与这位温祭酒关系倒是还不错,时有来往走动。
从前与他烹雪煮茶时他曾愁眉苦脸的跟我念叨过国子监里一个比阎王爷还难管教的小丫头…现在想来,不会说的就是阿纸吧?”
展信佳傻眼。
她也不至于风评这么差吧?!
上前亲昵的挽上小沈大人的胳膊,她开始好奇追问。
“那个老头都说了些什么呀?我觉得我上学的时候很乖啊,肯定不是我!”
“哦?”
沈肃清一本正经的沉吟,“是谁嫌弃太学馆的饭难吃总偷偷爬去墙头往外边倒,有天一碗热粥直接浇在路过的温祭酒头上了。
又是谁因为被罚抄一气之下半夜跑去用开水浇死了温祭酒养了六年的兰花。
谁在外面打架斗殴逞英雄结果报的是自己年过七旬的夫子的名字跟地址,等寻仇的人恶狠狠的找过去只能跟一个牙都没几颗的年迈老人干瞪眼。
谁学着话本里的主人公女扮男装去逛花街柳巷,惨遭老鸨扣下,一整个班的人都去了才把她赎回来…”
展信佳:“……”
好家伙。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不是,温祭酒怎么嘴这么碎什么事情都往外说啊!现在她还怎么在小沈大人面前装乖巧。
她磨了磨牙,轻哼一声,满不在乎的模样。
“别管了,那时候我还小呢,不懂事也很正常。”
“是,现在我们阿纸也还小。”
沈肃清停下脚步,笑着抚了抚她的发。
“拐个弯就到了,去吧。”
展信佳可谓是一步三回头,虽然只是上个学而已,但她就想一天到晚黏在小沈大人身边,反正上学对她来说也只是混日子。
等一跨进太学馆的门,展信佳立刻迎来了一大片同窗异样的打量目光,众人窃窃私语。
“……卧槽活阎王怎么回来了!”
“恩???好几个月没看见她,我还以为她已经被夫子劝退了呢。”
“唉,这下咱们又没好日子过了。等等,谁去提醒一下温祭酒让他藏好新买的兰花啊,别又半夜被人浇死了。”
“啊啊啊啊她看我了!!我还能活到回家吗,我是不是马上就会被打死啊!!!”
……
展信佳沉默住了。
她的风评至于这么差吗?她感觉自己还挺好相处的啊,除非别人先犯贱不然她很少动手。
正郁闷的想着,不远处,一个穿金戴银的小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他一口耀眼的金牙,眯缝眼,一张大饼脸上点缀着几颗麻子,淫邪的目光满是猥琐,身后还跟着几个瘦得跟细狗一样的小厮。
“哟,展信佳,听说你没来上学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被人包养。怎么,上次小爷想摸摸你的小脸都被你打掉了四颗牙,难道是出的钱不够多?”
说到这,小胖子从一旁小厮手里接过钱袋掂了掂,鄙夷的上下扫了扫。
“开个价吧。”
展信佳呵呵。
她捏了捏咯吱咯吱作响的拳头。
“最少五百两一次,可以哭三个小时,守灵要另外加钱。后半夜要亲属自己来,你们家如果死的多,我还可以打折哦——”
说完,她直接一拳攮在了对方脑门上。
猝不及防一下,小胖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人就已经趴在地上头晕目眩,血吐了一地,满地找牙,把旁边那几个小厮急坏了。
“大胆,我家公子可是王丞相的孙子,你竟然敢对我家公子动手!”
“啊?”
展信佳有点无语,“不是哥们,你家公子我起码打过他二十来次了,每次你都是这句台词,不腻吗?”
地上,狼狈捡着自己金牙的小胖子还在放狠话。
“展信佳你给我等着!小爷不会给你好果子吃…我要回去跟我爷爷告状!!”
“呵呵,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说完这句话,衣角微脏的展信佳不屑一顾的掸了掸衣袖正要往里走,没走几步,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两鬓斑白不苟言笑的老者。
老者一看见她就气得吹胡子瞪眼,整张脸都在抽搐。
再一看地上躺着的小胖子,他当即气得怒火攻心,愣是好半天才颤抖着挤出一句话。
“展信佳,你又乱打人了?!”
那怎么能是乱打人呢……
心底这样想着,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毕竟害怕刚回来上学第一天就被罚站,虽然她脸皮厚无所谓,主要是温祭酒嘴那么碎,如果被小沈大人知道了那还怪丢人的。。
她往还在吐血的小胖子面前挡了挡,心虚的尴尬一笑。
“没怎么打…”
一听这话,温祭酒气得白眼都翻不回来。
“……都滚出去站着!!”
展信佳垮着一张小猫批脸熟练的在课堂外找了个墙角一蹲。
唉。
幸好小沈大人不在,不然她现在都不知道有多难为情,脸都没地方放了。就算她平时再怎么抽象,至少在喜欢在意的人面前也想有一份体面,想装得乖巧懂事一点嘛……
这样想着,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
“沈大人,您往里请。”
引路的门童恭敬的弯着腰,在他身后,是换了身青雘色沧浪纹交领宽袖大袍的青年,早上时还随意披散的漆发已然被银冠绾得一丝不苟。
他丹凤眼微敛,薄唇紧抿。
行走间衣袂临风,缓袖如云,在熠熠日光的照耀下,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神君。
展信佳:“……”
她沉默的背过了身转而面对着墙。
看来这下不得不想办法临时刨个狗洞溜出去了。。
那边,温祭酒已经挂着笑迎了出来。
“沈大人怎么会想到突然来老朽这儿,真是蓬荜生辉,有失远迎。”
沈肃清温良一笑。
“太子殿下仍在养伤,东宫与上书房皆无事,前几日听闻说温大人这儿正好暂时缺一个教论语的老师,沈某便想着来看看。”
“哎呀,这可真是万般荣幸啊!能得沈大人亲自指导授业乃是天大的荣幸,来,沈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温祭酒大喜过望。
只是青年才随他往里走了几步便停下,目光遥遥落在了不远处墙角处,唇畔笑意渐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