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这么没有眼力见,都不知道接一下本郡主吗?!”
恼怒的扯下头顶的烂菜叶子,琉玉灰头土脸的从一片狼藉泥泞中爬起身,原本清尘脱俗的一身白裙已经被砸烂的鸡蛋染成了杂色。
气鼓鼓的挥了挥手中长鞭,琉玉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展信佳面前,秀眉紧拧。
“长没长眼睛啊!躲什么躲,伤了本郡主你担得起罪吗?!”
展信佳歪头疑惑。
好家伙,这么久不见琉玉依旧是个素质吊差的刻薄小女孩啊。
不过看来她似乎没有认出自己,也对,毕竟两次跟琉玉见面一次是女扮男装,一次是乔装成医女,而且现在她穿的是南郡衣饰。
既然能在这碰见琉玉,那巫兰莲定然也在附近。
展信佳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忽而以帕掩面抽泣了起来。
还不等琉玉反应过来,展信佳弱柳扶风般柔弱的依偎进了琉玉的怀里,她软软的抱着琉玉的腰,轻咬下唇,一双澄澈的桃花眼眨呀眨。
眼睫轻颤,泪盈盈。
“嘤嘤嘤好可怕~”
“……”
琉玉一腔怒意顿时哑了火。
本来还想找这平民麻烦的,但看人家哭得这么可怜,她又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了。
温香软玉在怀,琉玉耳朵发烫,说话也莫名开始结巴。
“那那那、那什么,你你先松开…”
“对不起嘛…可是人家是因为害怕才躲开的,而且你刚才吓到我了,人家的心好疼。”
展信佳哽咽一声,眉头微颦。
湿漉漉的眼神像是小鹿般怯怯的,眼神颇为幽怨的嗔了琉玉一眼,声音也细弱。
说着,她用握着手帕的那只手按上了胸口,
琉玉只感觉脑袋里一阵眩晕,一圈圈漾开桃心形的涟漪,神志开始不清,然而年轻的她并未意识到这叫做被心机小白花迷得五迷三道。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顾不得一旁围观吃瓜的群众,琉玉臭着脸揽住这小姑娘的肩带着她就往旁边走。
她显然没怎么哄过人,很是生涩。
“别哭了,哎呀这不是没撞到你嘛怎么哭哭啼啼的,烦人呐。
我给你道歉行不行,哎呀我求你啦!!”
可不管她怎么安慰,这小姑娘就是可怜巴巴的掉着眼泪,委屈得不行。
琉玉无语望天,疑似失去所有的力气跟手段。
她叹了口气。
“好了,你哪里受伤了哪里痛跟着我回去请大夫看看总行了吧。”
得到想要的结果,展信佳见好就收。
她湿着漂亮的眼睛软软牵住琉玉的手,一副地里被霜打过的小白菜怯懦无助的模样,亮晶晶的眼神里满满都是依赖。
“嘤嘤嘤,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虽然说起来很奇怪,但这会儿琉玉感觉自己心里还挺甜滋的,也是邪了门。
她这次是瞒着娘偷跑出来的,自然不能回自己家,想了想,琉玉心底顿时有了主意。
——
站在城主府门口,展信佳呆住。
不是,她才刚从这走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啊,怎么琉玉又给她带回来了??
还不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琉玉拽着她一溜烟的就闯了进去。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
“笺哥哥,笺哥哥,我来看你了!”
不过多时,庭堂内传来青年比檐上积雪还冷三分的声。
“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有什么关系嘛,我又没有占你便宜。快快快,我刚才在街上纵马好像不小心伤到了人,她一直哭,你给她看一下子吧。”
说着,琉玉扶着展信佳的肩笑眯眯把她推了出来。
啊这……
展信佳眼神闪躲,局促拘谨,尴尬得不敢与青年对视,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尴尬……
刚“偷”完东西又跑回作案犯罪现场,这也太嚣张了,人家会不会以为她在挑衅啊?
不过刚才琉玉叫他什么来着…
笺?
时间像是骤然静止,眼前如走马灯般浮现过昔年一幅幅久远的画面,春日、梨花、风筝、递到掌心的糖块,埋在树下生锈的旧剑。
尘世间一切嘈杂都被摒除,这一刻,展信佳只能听见自己并不平缓的呼吸声。
应该只是同名吧…
即便心底这样想着,但她还是下意识抬起头,怔怔站在台阶下与青年遥遥相望。
一时寂静无言。
片刻后,他主动往下走了几步。
因戴着面具并看不出青年的神色,语气亦没什么情绪起伏,疏离而淡漠。
“我去取药,你们先过来坐着吧。”
一直到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展信佳仍未收回视线。
一旁的琉玉见状偷笑。
“人都走远了,别看啦,再看也没用。”
不等展信佳问些什么,被关了好几月闷坏了的琉玉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就往下说。
“我们神秘的城主大人对女人从不感兴趣,他这人很奇怪的,总是独来独往,很少说话,也不喜欢别人靠近他。”
“他叫笺?”
“是啊,我们都叫他公子笺。”
说到这,琉玉恼怒的看了一眼青年离去的方向,撅起嘴,很是嘟囔不满。
“我以前其实还挺喜欢他的,但他这人怪癖也太多了!他特别讨厌别人叫他哥哥,你说奇不奇怪,哪有人会讨厌这种事。”
展信佳没应声,安静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青年提着药箱又走了回来。
等他走近了一直在出神的展信佳才顿时想起自己压根没受伤,之前装得那么可怜也只是骗骗琉玉,想试试能不能跟着琉玉混进敌营来着。
不是,那现在怎么办……
展信佳尬住。
好在琉玉闲不住,一溜烟又跑院子里到处找人搭话聊天去了。
没她在旁边盯着,展信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伤到了哪里?”
面前传来他干涩的声,展信佳犹豫片刻,卷起了裤腿。
“膝盖。”
青年蹙眉,语气也不自觉重了些。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他僵硬的半蹲下身,等看见她腿上结痂的疤以及冻伤留下的青紫淤伤时,他指节颤了颤,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着,似乎在愠怒。
他…生气了?
展信佳惴惴不安,他没说什么,只是从药箱里寻了药膏重新细致的将伤口涂了一遍。
膝盖上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展信佳心中一惊,那种令人难以忽略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人就算体温再低,至少皮肤也应该是柔软的,但他的手指就像是傩戏里的木偶人一样,没有丝毫弹性,更诡异的是哪怕离得这么近她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呼吸,胸口也没有丝毫起伏。
心底得出惊悚的结论,鬼使神差的,展信佳伸手陡然握住了他的指节。
一股渗人的寒意从他指尖传渡,带着死物的硬质,她很确定这种质感绝不属于人类。
他……不是活人!
错愕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之人,展信佳还未惊疑,他的反应却比她更大。
迅速抽回手,他站起身与她拉开距离。
浅碧色的瞳孔骤然缩紧,那一瞬间他眼底闪过无数复杂情绪,有痛楚,有绝望,有慌乱。
而后,尽数化作了深不见底的自卑。
他眼睫低敛盖住眸底思绪,虽然青年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风轻云淡,可垂在袖下的手仍不自觉打着颤,显得他此刻看上去格外狼狈。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