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去接师父啊?”
“还没回家,我就亲自去后山请安了。七师兄说,师父给我留言。他今天不定什么时候下值,让我在家等。如果太晚了,就让我自己先过去。他下值后,直接去昊元的神君府更近些。”
“还亲自?!你不自己去,难不成请安还要亲卫亲兵们给你代劳?你真是官做久了,谱也变大了。”
“哈哈。教训得好!”庄清云带着笑脸恭恭敬敬地对着古琴月一个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和你扯闲篇了。师父的礼物,我让王朝带人先送过去了。你叫将作司用远棣神木做的主桌,也叫马汉去取了直接送去。”
看到庄清云在那里憋着笑,马上猜到他在想什么,脸一红往他肩上打了一下,“说真的,你就不能学学师父?送他十支后山的新竹。劝他做人要有气节,寓意也好。偏要送他那么贵重的东西。这千年来,我用三件法宝没日没夜地照顾也不过把四柱神木养出三株新的树苗来。你倒好,硬是要去一柱最好的,破开给他送礼。光打赏将作司的工费,就花了我七八万玄金。你干什么拍他马屁啊?”
“一柱成年神木就能做三张桌子,何必那么小气嘛。其实我和师父心相同,形有异。如果我真做得不对,师父怎么会不训斥我?如果我真想拍他马屁,就更不会当着师父的面送他这份重礼了不是?”
“谁能把道理讲过你,我都要佩服他了。对了,我一直好奇想问。他这次被封宛陵侯,和你那个武平侯,哪个大啊?”
“师父的忠永伯,墨奇武毅子的爵位都是封号,没有封邑,只能拿朝廷的爵禄。我的武平侯和他的宛陵侯都是有封邑的县侯。按理说一边大。我食邑八百户,算是侯爵里封顶的一档。他的我不知道。如果也一样的话,武平县不如宛陵县富庶。他比我多得些钱吧。”
“哦。那么你看见他还要磕头拜礼吗?”
“我上次见他就不磕头了。开国侯爵也算三品品轶,和他的一样。我就是想磕头,他也不敢受啊。这是规矩是制度。拜礼还是要的,只要师父还认他当师兄一天,我就要行一天弟子礼。”
“这个使得。你就当给师父拜礼了。”古琴月又想起什么来,瞪大美目就对他说,“你过几天好好拍天子马屁去。哪天官比他大了,我们也请家宴。让他给我磕头,就算为那笔旧账还点利息。”
庄清云被她惹得笑个不停,突然想起师父,调皮地拜了她一下,“承蒙你的训教。我觉得既然没有公事,还是应该去礼部门口候着师父才是恭敬。不和你说啦。我先走了。”
“下马后,衣服整理整理。昊元那里逢场作戏而已,晚上别喝太多酒啊。”看他招呼张龙就往外跑,古琴月心里喜欢他的尊师重道,嘴上也没少对他的诸多关照。
“礼部尚书,忠永伯天元神君。京兆府尹,武平侯希夷真君。前来道贺。”门口的门廊官眼尖,看到二人身后,庄清云的亲兵抬着一张远棣神木桌子,不用猜也知道不是袁乘风送的,马上兴奋地清了清嗓子,故意提了八度声音,响亮地补了一句,“希夷真君大礼,远棣神木主桌一个。”
本来听报二人同来,就有不少先到的宾客,抱着各种心态起身上来迎接,打算寒暄几句。听到门廊官后面补的一句,更是引得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师弟,你是稀客啊。清云,你怎么送那么大的礼啊。快拿回去,拿回去。这不合适啊。”嘴里这样说,楚善登的眼睛里一小半是袁乘风和庄清云两个人,另一多半是那个古香含华的神木桌。
“祝贺参政大人加封宛陵侯。这是个万众瞩目的事。师父和我一起挑了这一竹一木,合起来送给您。祝您似那神木稳如泰山,好比青竹节节高升。”庄清云上前一步打躬行礼后,朗声颂着早就准备好的虚话,更给外人以为,他言行发自内心的错觉。
“寓意是极好。只是这礼,太重了。清云,下不为例啊。”见他一边含笑亲自领着袁乘风和庄清云入内,一边把手一挥。早就等在一旁的下人们见状赶紧抬着神木桌就往后走,剩下的十支新竹还是庄清云回头示意亲兵帮忙跟着送过去的。
内堂里,朝廷六部九卿的部首卿正来了至少一半,更别说高高在上的孙辅机在主宾位置上谈笑风生了。看到袁乘风和庄清云来,各人自有招呼客套不说,孙辅机也出人意料地起身示意,算是给了两人极高的待遇,又引得众人哗然。
本来作为内堂里唯一一个四品真君,庄清云按品轶就算因为京兆府尹的特殊身份可以在内堂用宴,也应该远远地和他人拼坐在末席。不知是楚善登存心的安排,还是因为他的礼物贵重至极,昊元临时的调度,居然要他在袁乘风的上首独坐一席,美其名曰是按照爵位安排的。他怎么肯受这样的安排,坚持要和师父换坐。最后,各让了一步,由他和袁乘风并坐一席,才算结束了这场愉快的尴尬。
舞过一曲,酒未二轮,只在开场时候点了点筷子的袁乘风优雅从容地起身,走到主桌前对着孙辅机和楚善登各自一个半礼,“师兄进爵宛陵侯实至名归,师弟再贺!天色已沉,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若是换了别人,酒席刚刚开始没多久就要离席,楚善登必感受辱恼怒不已。但是袁乘风今天不但来了,还坐下陪了这些时间,已经是金乌西升,不可思议,他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责怪。
笑脸上加多了一层满足,他赶紧朗声说到,“师弟是个清淡的人。陪着我们这些时光已经是给足了为兄面子。你快去歇息吧。为兄这里就不相送了。”说完,还不忘起身还了个半礼。
见袁乘风无视众人的目光,正要下台阶穿鞋往外走,庄清云起身走到他的身旁,楚善登脸色一变,强压着尴尬和内心的不安,强撑着笑说,“清云,你怎么也要走?不行,不行,今天是你大师伯我的好日子,你可要留下多喝几杯。”
庄清云一边轻轻推开见势上前伺候的昆仑奴,弯腰亲自帮袁乘风提上了鞋跟,一边笑着回头说到,“师伯。我送师父到门口就回来。那么好的菜肴,又是喜酒,我还没吃完呢,可舍不得早走。”
虽然他的话引得堂内众人一笑,但是看他一路恭恭敬敬地送袁乘风到门口,又招来亲卫亲兵仔仔细细地吩咐护送他回府的样子,在座各人心里多少都有点莫名的感动。
高端的宴会除了各种带着假面的逢场作戏,酒到深处一样不能避免各式人等各种丑态,甚至不堪入目。谈笑风生的庄清云,浅饮深侃表面上和一众朝廷极品大员你来我往相聊甚欢。眼里看见的却是,外厢间,早已忍不住缠着胡姬毛女搂搂抱抱的武将粗人。堂内里,精神难继瞌睡连天却还不愿告退,不知为何死命撑着的老臣庸货,心中不禁感叹这人间百态。
不一会,昊元先是送孙辅机出门,回来后又特别走到庄清云身旁,私语让他多留片刻,说是有事相商,再等堂内众人走了大半,自己也告乏,送了个眼神给庄清云,才回到内书房等他。
庄清云跟着府里的管家进入书房后,看见换了件外服的昊元稳稳地坐在一张古意沉华的远棣神木桌后面,凌厉的气场在他深厚的修为柔化修饰下显得异常雄浑霸气,若不是知道他的为人,就连庄清云都不得不感慨此人的风度。
见礼后他刚坐下,楚善登不禁开口感慨起来,“清云啊。这些年,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庄清云摇了摇头。
“我最后悔就是当初答应你师父,让他收你当弟子的事了。都怪我轻信了万法的话,才错失了你这个优秀的人才。如果当初是我亲自来接你,而不是让那个不成器的万法下界,或许今天你我的成就都会更高,我们的将来会更广阔。”
“师伯,您这些年对弟子的谆谆教导,弟子一样铭记在心,时时不能忘怀。”庄清云在座上对他礼貌地行了个半礼。
“今天你能来,还带了如此一份大礼。给足了你师伯面子,这份情就要比这张神木桌子更重更贵。你的心,我领了。东西你带回去。这是天君星君府里都少见的东西,放我这不合适。”
“师伯高升宛陵侯,又是参政大臣。按昔朝说法,这是封侯拜相。这点东西,您当得起更受得起。何况,师伯家业宏大,洞府又多,多添一张好用的桌子不是应该?再说,这是我和师父一起送您的。里面有他的一半真心,我也不敢擅自做主,这样带它回去。请您就当爱护我,不让我受师父责罚。勿要再三推辞。”
楚善登满脸写着对他态度和说辞的满意,“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这袋金丹你拿着。十颗昊元金丹你是熟悉的。十颗昊灵造化丹你留着赏赐那些看中的未渡劫的人才。你虽然还年轻,但就以你现在的修为和地位,即使是立刻开宗立派,也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另外十颗是昊气护灵丹。你将来一定还要放马边疆的,这些金丹能有大用处。不许说不要,不许和我客气。”
“是,师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庄清云坐直身子认真地向他一拜,也不起身去拿,反而从怀里掏出一颗金丹,“说起炼丹。弟子还真有件事想请教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