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希文等人在蚁舍逛了许久。
黑色牙行,什么都卖,唯独不卖正宗商品。
千岁爷见惯了大场面,也被这里的安排震惊了。
这里的规则十分纯粹,看你是不是人。
是人就按照价格来说事。
不是人就按斤两来谋划。
当真是童叟无欺!
赵构觉得恶心想吐。
“先生,我大宋的仁义呢?”
范希文连吐两口痰,还觉得口鼻内萦绕了一股腥臭气。
“这话应该去问你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兄弟和姨娘。”
范希文的话说得重了些,至少赵构当不在其列的。
“也是你打小受了不少坏待遇,否则你也是没有仁义之人。
正所谓:自己淋过雨,当思为他人撑伞。
殿下,你的供奉是天下人给的。”
赵构没了一开始的兴奋劲和好奇心,呆呆地跟着范希文来到大门口,完成交易。
“不是我不想给你们松绑,是你们不信任我,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这以后的人生才是你们自己的。”
范希文对马车上的女孩儿们沉声说,也有警告的意味。
原本不顾管事的提醒,准备给女孩们松绑。
结果其中一个还没等束缚完全解开,就拼命想往林子里跑。
她们至少还有对自由的向往,但隔壁院的十个,已经和畜生没有多大区别。
范希文欣慰之下,也不得不再将她们绑起来,等送回宅子里再说。
范宅成了一个大集市,原本念七队的在此就已经比较拥挤了,现在还增加了三十五个女娃。
这下内院也人满为患,得考虑再购新宅。
可惜手里的钱实在不多了,先凑合一下。
范希文觉得有必要介绍一番大老板——赵构。
于是把大家都集中在前院。
“各位,今日郑重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幕后大老板——康王殿下。”
人群瞬间热闹起来,平时知道一点赵构的身份,但如此郑重的介绍又是一番感触。
除了范先生,大家有了更可靠的主心骨。
亲王!
那是大宋神一般的存在。
“别看殿下年纪不大,但忧国忧民。
为了大家的幸福生活,殚精竭虑,奋勇直前,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下面请殿下讲两句,大家呱唧呱唧!”
赵构有些不情愿,在范希文的推搡下,才走到台阶上。
粗制的喇叭有些太大了,挡住了赵构的脸。
“大家好,我就是赵构,大宋的蠹虫。”
一语掀起惊涛骇浪。
哪有王爷自诩蠹虫的?
原本掌声雷动的场面忽然寂静下来,皆面露震惊,望着那硕大的喇叭,不知所措。
范希文嘻嘻笑着。
“殿下太激动,有些语无伦次了,这等场面才哪到哪,是吧殿下?”
喇叭被拿开,又快速复位。
范希文看见了一脸泪痕的赵构,他没想到这小子哭起来如此难看。
“本王...我向大家道歉,向天下人道歉!”
喇叭拿开后,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赵构,用尽自己全部的气息喊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范希文今天带他看到的,只是大宋冰山下的一粒微尘。
那些受难的人,原本都该是煤球公司的客户,却沦为了同类的玩物。
“哈哈,殿下都羞出眼泪来了,我等惶恐。”
大嘴巴自恃与康王比较熟,居然开起了玩笑来。
赵构用袖子在鼻下一揩。
“我不是胡说,我不求大家原谅,只请诸君能诚心助我。
在范先生的安排下,我们竭力做点什么,让更多人挣脱地狱。”
这是他一路回来做的决定,也是他浑浑噩噩十多年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一个锚点。
不为大宋、不为父亲母亲,为的是自己的良心。
“范先生说得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要做更多实事,就必须要有更大的能力。
请大家帮我!”
赵构仰着头,努力不让大家看他的糗样,但这样似乎更为不雅,像一只望月的牛犊。
崔大姐双手搓着围裙。
“殿下言重了,我等如何能受这般重托?而且这事,也不是殿下的责任。”
“崔大姐说得不太对!”
范希文一捋短发。
“国家是一个整体,两口可为一家,千万家为一国。
我们都是一国不可缺的基石,就像头发,一根根地掉,终究会成为癞子、秃子。
如果我们有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就能让头发越来越多,国越来越强。
所以,我也在此恳请诸君,援手!”
范希文鞠躬恳求,和赵构一上一下,动作对比鲜明,但皆诚恳无比。
“史记有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我痦子出身江湖,不敢以国士自居,但愿为殿下与先生驱驰!”
“我等也愿意!”
念七队算是最有体验的。
先生虽然平时责骂不断,但从来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
在先生身边,人生不再是漫无目的,也不再做那山野间的走兽。
“先生,我等都是些粗妇,幸得这一份工,自比于男人也或有过之。
这样的日子我等,是修了多少世善人才得来的,如果能让更多人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自是功德无量。”
“对,我等自愿帮助殿下与先生,只为修功德,请两位老板莫要用求的。”
说实话,范希文也想哭一哭,这样众口一致的场面,真挺煽情的。
“赵弟,看到了么?听到了么?这就是你的魅力。”
范希文轻声问,牵了牵赵构的袖子,捏到一团湿唧唧。
“胡说!明明是你的功劳。”
“老板,说话要讲良心,我只是你的员工而已,你要发工资的!
说起来你现在已经欠我三百贯工钱了!”
赵构的心结似乎解开了,拉着范希文大喝四坛,被高胡搀着回府去了。
“赵构这厮,青沟子一个,但人品不错!”
范希文望着桌上的狼藉,带笑评论。
“老兄,看什么?记下来啊!”
旁边小宦官拿着笔纸,错愕不已。
这是邵成章派来的书记员,内侍小凌,大名凌陆。
“先生确定这也要记?”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别人巴不得隐去,范先生居然让记下来。
“记,必须记,一字不差,表情也要写上。”
书记员下笔:
是夜,康王醉酒回府,先生笑骂,青沟子,但转评人品不错。
“小哥,你这记录的技术是和谁学的?”
“拜读过太史公大着。”
“换个风格,照你这么记,两页纸就得把老子写死。”
赘述太多,夹杂私货,要得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