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人一袭青衫,容貌似是被水晕开的画作,模糊无形无法辨认。但他周身冷寂,好像立于一片缥缈的云雾当中,俯瞰着众生,只留在天地间一抹独影。
不食烟火,不染尘埃。
可神奇的,青衫袖口的锦纹、腰间垂挂的玉璜、悬于左耳在乌发间若隐若现的长坠,几件本不起眼的点缀如同被淬了光的仙宝,有种拨云见日的清晰。
李元酒目光落在他左耳。
鲛珠与鹤骨雕琢而成的水滴状长坠,是她第一次独立斩杀邪祟的战利品,保留多年,又亲手打磨送给自己的22岁诞辰礼。
她府上宝物无数,多少名贵华丽的首饰被人献上,但她唯独钟爱这一对颇有纪念意义的耳坠,日日佩戴着。
投入锁龙井后,除她本身之外,所有外物都在缠斗和时间中化为齑粉,没想到现在能看到其中一只在项月身上。
李元酒依稀想起入井前无暇顾及的细节。
当时锁链与龙身缠绕,妖龙暴怒之下,龙尾携着万钧之势劈来,她堪堪躲过,半边身子都被那罡风划得麻木,耳坠该是那时遗落的。
想来是被大弟子捡了回去。
也不知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在废墟中搜寻的。
三千年于她弹指一瞬,对于清醒活着的人来说才是无尽煎熬。
初见时角落里孤寂的少年人,跟在她身边时虽也矜贵清冷,但总能窥见高岭之花外表下的温润生机。他会悉心指点师弟师妹修行,会向那些落难的小兽施以援手,也会被狐妖气得眼尾泛红、焦虑又担忧地劝师尊不要受妖孽哄骗。
可惜当年养得好好的徒弟,再见又变回孤影寒霜了。
隔着无形的墙壁,李元酒注视项月良久,朝他摆一摆手。
对方如同被惊醒一般,好像确认了眼前的人影并非他幻想,下意识向前一步。
与此同时,整片空间都被惊扰了一般,规则开始阻止他们的相聚重逢,黑色的迷雾从边缘涌现,一点点开始吞噬纯白。
没有时间了!
李元酒望着对面的项月,一指上空。
她在说天道,对方应该明白。
这虚无的空间没有任何声音,言语无法穿透那厚厚的壁垒抵达彼岸,想要交流,竟只能靠最原始的肢体动作来表述。
她看到项月向后退了一小步,锦纹宽袖下的手伸出,水墨涟漪荡开,一幅山水长卷出现在他双手之间。
是一个地点,李元酒清晰读取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她只来得及惊鸿一瞥,那不为规则所允许的天机讯息瞬间被察觉,一道惊雷落下,转瞬将项月凝出这画卷撕碎。
对面人的指尖蜷了蜷,默默背至身后,李元酒依旧看到他食指骨节处的焦黑。
尚且在祝梦之术中都不为规则所容,那他为了对话项云舒,想必付出极大代价。
她这大弟子也是跟苏榕一样的倔驴。
李元酒抬起手,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迷雾从脚下翻腾而起,二人的身影都在自下而上一点点被淹没,对面那人焦急前行几步,手按在透明墙壁上不住拍动。
挽留不住,他眼睁睁看着李元酒再一次的消失。
然而她动了。
白皙的手撕开了蔓延到胸前的迷雾,本模糊的容貌被一支看不见的画笔勾勒清晰,她双眸带着浅淡笑意,一眼望到他的灵魂深处!
隔着墙壁虚空点点对面人的额头,李元酒红唇开合,以口型相告,
“莫急。”
下一秒,空间归于混沌,清晨窗外清脆的鸟鸣声点点传入耳中。
脸颊被湿漉漉的鼻尖轻拱,见她没反应,两只爪子搭到肩头,直接对着她的唇角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