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陈牧终于回到了衙门。
本想吃饱喝足找夫人深入交流一番,却见唐师爷便匆匆而来。
“东翁,那日的劫匪大当家来了,正在偏房等候”
“嗯?有人看见没?”
“没,他在外面拦住的张三,张三带他从小门进来的”
“好,一起去”
正事要紧,至于别的可以容后再议。
陈牧二人来到偏房见到余合就是一愣,实在是这位太惨了点。
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
一张脸上也不知道是烟熏还是火燎的,满是黑灰。
看见他余合就哭开了,泪水滑落脸庞竟淌出两道泪痕。
“大人呐,可算见到您了,小人想死您了”
陈牧心头好笑,当初威风八面的大寨主,如今却搞的好似乞丐一般。
“怎么弄成这样,快起来快起来,先生您请人送些饭来”
唐师爷也知道这是让自己暂时回避的意思,立刻躬身领命而去。
这倒不是陈牧不信任他,而是有些事两个人密谈会更好,顾虑会少很多。
唐师爷走后,陈牧围着余合转了两圈
伸手拍了拍他那草包肚子,忍不住调笑
“算算时间,你也该到了”
“可这一路如此辛苦,怎么这肚子还没下去呢”
余合面色一僵,讪笑道:“小人从小体胖,喝凉水都长肉”
陈牧脸色一沉,从怀中掏出两枚早就准备好的丹药递了过去
“在本官面前,无须耍这些小聪明,尽心办事即可”
“东西送去了,没被人开箱?”
余合赶紧收敛起脸上的讪笑,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没,小人亲自用一个大锁给锁上的”
“你没看吧?”
余合那脑袋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仿佛真的没看见人头一般
“大人的交待不让看”
“嗯,不错,这是你身上的解药,吃了吧”
“大,大人,这哪个是呀?”
“嗯?”
“是,遵命”
余合苦着脸将药丸吞下,心中拔凉一片。
这一个月他找过不少大夫,可哪怕大夫说他身上没毒,他也不敢赌!
赌输了命就没了。
如今解药是吃了,又来了一个......
“难道老子这辈子就被这小白脸控制了?”
想到此处,余合不由得火往上撞,心中杀意顿生。
不想陈牧竟然伸手将他搀扶起来,温言抚慰道:“放心吧,刚才给你吃的不是毒药是补药”
“你身子还是有些亏损,需要补一补”
“陈某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余合被这一手直接弄愣了,讪笑一声试探道:“大人直接告诉小人,不怕小人出手?”
“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陈牧转身在他对面坐下,直接讲话挑明。
“你打开看过了,但是并不知此人是谁”
“现在本官就告诉你,他是礼部卢尚书最宠爱的幼子”
“噗通”一声,余合腿一软直接做到地上
“大,大人,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不,你听见也看见了”
“这...”
陈牧笑着又把他扶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肩头。
“放心,告诉你不是为了灭口,而是说从今以后,你我有共同仇家了”
“怎么样,余大当家,跟着本官如何?”
陈牧图穷匕见,余合脸上的小丑表情,也渐渐消失不见。
能做到山寨之主,怎么可能是个真的草包。
不过是命在他人手中的不得已,以及各取所需的试探罢了。
二人对视半晌,余合终于率先开口
“大人,余合不做仆役,不做跟班”
“放心,不是让你做这些粗事,跟着本官,将来做个将军也不在话下”
“好,大人在上,受余合一拜”
余合起身大礼参拜,直接来了个三叩首。
那位说怎么余合答应的这么痛快,难道有诈?
其实不然,这还是真心实意的。
余合出身辽东,自小便修习武艺。
十八岁那年辽东发生女真叛乱,他家乡被占后流落异乡。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落草为寇成了山贼,最后还成了大当家。
为人粗枝大叶,可却粗中有细。
他从小听戏,长大了也看那水浒隋唐,深知当山贼的哪有好下场
不是被官军绞杀,就是被同行吞并
再就是被手下背后下刀。
哪有善终的!
这次被陈牧差点杀了,对他来说却也是个机缘,一个脱去贼皮的机缘。
陈牧的名声这一个月他耳朵早就灌满了
虽然他对那传言中的忠义无双嗤之以鼻。
可也知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此时还在潜龙之时,不抱大腿,什么时候抱!
否则别说一个礼部尚书,当日陈牧抬出内阁首辅。
他怕了么?
刚刚陈牧要是一口咬定做个跟班,余合狠狠心都能答应。
如今给个别的待遇,那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这突然转变,把陈牧原本准备的一顿子说辞,愣是堵在了肚子里。
陈牧如今还做不到下一步看十步的手段,很多时候都是顺势而为。
当初让余合去送脑袋,根本原因是手上实在没人。
那么好个脑袋不送出去又不甘心。
这些时日才琢磨过味来,打算把这位收下。
可余合突然一同意,他心底反而多疑起来。
“这人莫非也是个锦衣卫的探子?”
其实他太高看自己了,如今他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还真不值得为他派多少探子。
有个唐玄礼在有些人看来,已经够了。
要知道唐师爷,那可是刘应物的配置。
陈牧脸上都狐疑之色并未遮掩,余合立刻就知道自己转变太快,这位起疑了。
非但没生气,反而更加坚定了追随的决心。
无他,行走江湖多年,他深知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走的长远。
当即跪在地上便诉说前情,将所思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大人只要能让在下脱了这身贼皮,从即日起余合唯大人马首是瞻”
陈牧一听就明白了,这还是个小号的宋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