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拿着三颗窝窝头来到楼下。
此时牢房里的张璐怡正眯着眼睛,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墙角。
嘴唇宛如干旱的土地一样,破了几层白花花的唇皮。
几缕乱糟糟的头发也像死去的柳枝似的,铺盖在她原本楚楚动人的脸上。
当沈梵看到牢房门前的鸡鸭鱼肉,张璐怡一口没动,甚至长了一层厚厚的白毛之时。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璐怡。”沈梵蹲在地上,把窝窝头递给张璐怡,“这个给你。”
张璐怡听到声音,艰难地撑起眼帘,看着沈梵手里的窝窝头,无力地摇头。
见状沈梵抿了抿嘴唇,轻声说了句:“你哥给你的。”
一听这话,张璐怡眼里顿时闪出了光,扑到牢房门前从沈梵手里抢过窝窝头,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啃咬。
好像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沈梵见此一幕,不由得心里一酸……
“你这是给你妹妹留的啊?”松九说着,把吃剩下的一颗窝窝头扔给张竹。
张竹接过窝窝头,放在胸口擦了擦,“那我不给她留她也不能吃饭呐,你没听刚才那小子说呀?”
一旁的李平江看着手铐在手腕上嵌出的伤痕,长叹一声道:
“这么下去这日子没个过,咱咋能出去啊?”
“没事,我和张竹今天都找着出口了,就差找机会了。”白英明啃着馒头道。
张竹冷哼一声,“那你记得那个出口怎么走啊?”
“呃——”白英明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记不住,那里面太黑了。”
“所以这几天咱还是先研究研究那里面怎么走吧。”
李平江点了点头,附和道:“我和小九陪你一起找。”
就在这时,白英明把白天抢来的冰糖状物体扔给了张竹。
张竹看着牢房门前散落满地的冰糖状物体,愣愣地问:“啥意思啊?”
白英明指了指那些东西,强调道:“这玩意儿你好好拿着,等出去了我得交给我爸,要是放我这他又得整我。”
说完他还不安地瞥了瞥正在啃窝窝头的冯阎。
张竹跪在牢房门前捡冰糖状物体的时候,正好注意到了跪在一旁,馋得几乎快要流口水的傻强。
他把那些东西径直装进口袋,和声细气地对傻强说道:“别吸了,咱一起出去。”
傻强缩了缩脖子,咽了咽口水,盯着张竹的口袋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回了心底的兽性。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且断断续续:“我……感谢大家,我帮大家一起找,到时候咱一起出去。”
“咱现在就得统一战线。”
张竹话音刚落。
只见啃完窝窝头的冯阎仿佛丧尸一样趴在地上,眼白上盖满了血丝。
他用手抓着已经挠得通红的脖子,眼神渴望地凝视着张竹的口袋,声音嘶哑地哀求:
“呃……张哥,你给我来一粒行吗?太难受了,我没说不戒,你给我先来一粒我慢慢戒行吗?”
见冯阎这般模样,张竹的心不禁软了下来。
他在口袋里死死攥着那些东西,一时间纠结万分。
但他明白冯阎现在已经越来越像那些瘾君子。
并且现在是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只要挺过去就会相安无事。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心软,张竹拒绝了冯阎。
冯阎也只好作罢,好像一坨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正当几人准备探讨逃跑计划之际,沈梵瞪着冷飕飕的双眼来到张竹面前。
一见面两人就剑拔弩张,谁也不给谁好脸色看。
沈梵冷笑一声,优先开口:
“我不明白一个事,为什么我那么对她甚至想放她走,她还是不答应我?”
“要么我说你脑子少根弦呢?”张竹起身嘲讽,“你把我们害到这儿来还想让她答应你,你咋想的啊?”
沈梵理直气壮道:“但我很爱她,这是真的。”
“我比你更爱她。”
“我有能力照顾好她。”
张竹不屑一笑,“我照顾她十几年了,什么事我们都经历过,我比你更能照顾好她。”
沈梵咬了咬牙,把脸凑近张竹故意激怒他:“你别忘了,现在她被我单独关着呢,我可随时都能糟蹋了她。”
“你他妈再说一遍!”张竹猛地扯住沈梵的衣领,把他往回一扯。
“咚——”
沈梵撞在牢房的铁棍上,恶狠狠地瞪着张竹。
张竹声音森冷,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这句话就放在这儿,账我一笔笔先记着,等我出去以后,人我一个个杀着,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他还着重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沈梵一把拽开张竹抓在衣领上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拧。
“咔嚓——”
一声骨裂似的声音传来。
张竹疼得“哼”了一声,接着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沈梵冷峻的脸庞。
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对视着。
即便张竹清楚沈梵一招就能杀了他。
甚至他的胳膊几乎已经变形。
但他依旧不向沈梵低头。
“小崽子你给我撒开,撒开!”李平江起身指着沈梵暴呵。
沈梵瞥了一眼李平江,把张竹的胳膊往下一甩。
随后大步离去。
张竹皱了皱眉,浑身颤抖地把胳膊收了回来,像是灵魂从肉体抽离了一般瘫坐在地。
“怎么样?”李平江和松九凑过来关切地问。
张竹咬牙揉着疼到发麻的手腕,摇了摇头。
……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竹等人一直在寻找出口,规划逃跑路线。
而沈梵为了不让张璐怡饿死,一直给她送窝窝头和水。
每次都要说一句:“你哥给的。”
张璐怡才肯把那些东西咽进腹中。
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他此番行为已经完全违背了唐俊生教他杀手准则里的:
“不要犹豫,别有牵挂,不能心软。”
为什么张璐怡还是不愿意跟他离开……
与此同时,李平江、松九不在四区和虬霄区的短短时间里。
两个地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A点下包A点下包啊!”
漆黑一片且空荡荡的网吧里,武诺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面。
左手疯狂敲击着键盘,右手不断摁下左键和右键,嘴里大喊:
“不是我说你们会不会玩啊?A点下包!哎呀我真服了你们了,你们……”
“你他妈往哪A点下包?”文华端着一碗煮好的自热火锅,突然出现在武诺身后,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玩那不是扫雷吗?”文华指着电脑屏幕上输掉的扫雷游戏,说道。
“那不情绪到这了吗?”武诺揉着后脑勺,回头悻悻地看着文华,“再说扫雷也是雷呀。”
“你快去个屁的!”文华转身把自热火锅放在吧台上,喊了一声:“吃饭!”
过了一会儿,刘永焕的儿子怀里抱着一个棕色玩具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文华又转身在武诺的键盘边上拿起一双方便筷子,拉破包装递给刘永焕的儿子,洋洋自得地说道:
“四菜一汤,吃吧。”
刘永焕的儿子坐在吧台后的椅子,把玩具熊放在身旁,看着眼前全是海带、藕片还有各种配菜的自热火锅,低声问了句:
“就吃这个呀?”
文华俯身敲着吧台说道:“你来这么多天也不是不知道,这都是现在咱能吃到最好的伙食了。”
刘永焕的儿子噘了噘嘴,夹起一块藕片放进嘴里。
自打刘永焕把儿子送到这儿来以后,两人就承担起了带孩子的工作。
两人本不情愿。
但没办法,现在张竹等人全都被抓,只有这个网吧才是最安全的。
武诺摘下耳机,看着卷帘门问道:“哥你说咱啥时候能开门啊?”
文华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啊,现在张竹哥下落不明,外面早就变天了,而且……”
“咚咚咚——”
卷帘门快速响了三声。
不仅打断了文华的声音,更是吓了他一哆嗦。
“谁谁谁……谁呀?”文华半蹲在地上,警惕地拿起靠在墙上的拖布对准卷帘门。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模糊却熟悉的男声:“我,自己人。”
文华和武诺互相对视了一眼。
刘永焕的儿子也停下吃饭的动作,呆呆地望着卷帘门。
“你……你等一会儿,我给你开门。”文华哆哆嗦嗦地拿起吧台上的卷帘门遥控器,按下按钮。
卷帘门缓缓上升,顾尘云沾满泥沙的西服和脸庞也渐渐暴露在众人眼前。
“五叔!”刘永焕的儿子兴奋地跳下椅子,扑到顾尘云怀里。
顾尘云听到这孩子叫他五叔,不由得感觉心里酸酸的。
文华把拖布靠在墙上,问顾尘云:“咋是你来的,你大哥呢?”
“对啊五叔。”刘永焕的儿子抱着顾尘云的腰,“我想爸爸,他把我送到这儿来好几天都没来看我了。”
“你……你爸他……”顾尘云摸着刘永焕儿子细腻的脖颈,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默了许久,顾尘云才终于开口:“你爸他……最近在忙工作,可能有段时间不回来了。”
“那我二叔他们呢?”刘永焕的儿子昂起脸,睁大两颗晶莹的双眼看着顾尘云的下巴,天真地问。
顾尘云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们也……去帮你爸工作了,五叔也得去,你就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吧。”
“哦。”他失落地低下头,“好吧。”
简单的话术能骗过刘永焕的儿子。
但怎能骗过一旁一直紧紧盯着顾尘云的文华。
他一把搂住顾尘云的肩膀,拉着他上楼质问:“你说实话,他们到底咋的了?”
一听文华这么问,顾尘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他们……都不在了。”他哽咽地回答。
“啊?”文华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顾尘云。
顾尘云仰头呼了口气,低声叮嘱:“你们千万别把这个事告诉我侄子,他太小了,我怕他接受不了。”
他还告诉文华,胡理已经逐渐占领了虬霄区和四区。
现在他只能躲在山上,今天还是趁着胡理带人走货才偷偷来这儿看看。
但他现在已经搬了救兵,估计很快就到。
文华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照顾好刘永焕的儿子。
“我还有点事,得走了。”顾尘云轻轻拉开文华的胳膊,下楼离去。
临走时还特意嘱咐刘永焕的儿子:“在这儿好好听话,等过段时间五叔就来接你。”
刘永焕的儿子坐在椅子上,听话地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吃自热火锅。
……
另一边,顾尘云回到北山区,拎着一个手提袋来到了四个哥哥坟前。
见到四个哥哥整齐的墓碑,顾尘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喊了声:“哥!”
他叫得十分响亮,可哥哥们再也无法听到……
“哥,今天……是你们头七,老五来看你们了。”顾尘云脸上挂满泪痕,哭着喃喃。
他吸了吸鼻涕,对着刘永焕的墓碑说道:
“大哥,老五现在啥也没有,没带啥来看你,只有这个。”
说罢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他儿子的照片,放在刘永焕的墓碑前面。
他摸了摸刘永焕的墓碑埋怨道:“你说你就留我和大侄儿活着,你怎么忍心让你儿子没爸,让我没大哥的啊?”
顾尘云垂着头,泪水滴落在地上,逐渐渗入泥土。
随即他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拳套,一枚他们兄弟五人初入社会时,挣到第一桶金里的一枚硬币,和一把黄色折扇。
分别把这些东西摆放在夏昊、周宁和吴千言的坟前。
他哭着向他们诉说了现在的难处以后,他神逐渐犀利。
“放心,老五肯定找到机会,给你们报仇!”顾尘云说完,朝着地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而后起身走出了墓园……
他来到北山区郊外的一座山下,正准备爬上山去。
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胡理的声音。
顾尘云赶忙躲到一处厚厚的草丛后面,悄悄探出脑袋。
只见胡理身后正站着几名手持AK的小弟。
胡理则拿着一个密封袋,袋子里装着晶莹剔透的冰糖状物体。
还有一名面色暗沉的瘾君子,正跪在地上给胡理说着什么。
除了模糊不清的哭声,其他什么也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