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下来一会,你休息一下吧”安陵容见宫子羽开始喘气,赶紧示意自己要下来,结果宫子羽硬是憋着一口气,让她继续待着,他可以。
安陵容感觉自己没有一刻觉得时间这么漫长,她算是见证了一个男人维护自尊的模样了,死倔死倔的。
终于在两人的共同期盼下,他们到了医馆。而另一头将人带到秘道前的金繁和一众新娘,等了又等,金繁一脸焦急,宫子羽该不会出事了吧,毕竟都这么久了,但是他又不敢离开,毕竟宫子羽的策划是暗中进行的,只是真的太久了
医馆青砖地上还凝着晨露,宫子羽将安陵容轻放在竹榻上时,两人交叠的衣襟已在深秋寒气里蒸出缕缕白雾。老医师执起铜灯走近,烛芯爆开的火星映得安陵容脑后那片淤青愈发骇人。
\"姑娘可还记得如何受的伤?\"苍老的手指抚过她右耳下方肿胀的天柱穴,指甲盖上还沾着泡制药材的姜黄。安陵容刚要开口,忽觉喉头腥甜,眼前老医师花白的须发竟重影幢幢。
宫子羽急得上前半步:\"她撞了一次后脑,然后……\"话音戛然而止,攥着榻边帷帐的手背青筋暴起。
烛光里七寸长的毫针寒芒微闪,老医师忽然捏住安陵容左手中指:\"姑娘且忍一忍。\"话音未落,银针已没入指尖穴。安陵容怔怔望着渗出的血珠,竟似浑然不觉痛楚。老医师面色骤沉,枯枝般的手指又探向她耳后肿胀处。
\"撞击震散了脑络之气\"银针在轻轻旋转,\"让淤血堵了神明之路。\"针尖刺入三分的刹那,安陵容突然惨叫出声,整个人虾米般蜷缩起来。宫子羽慌忙去扶,却被老医师厉声喝止:\"莫动!银针正在引淤血!\"
烛台忽然爆开灯花,映得安陵容惨白的脸泛起诡艳红光。老医师取艾草在铜炉中点燃,青烟缭绕。
\"离魂症。\"沾着药油的拇指重重按上穴,\"三魂受损,故而识海混沌。\"
宫子羽看着安陵容茫然环顾药柜的神情,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可能...恢复?\"
\"每日辰时以远志、石菖蒲煎汤熏蒸,辅以老朽独门的七星醒神针,有可能恢复,也可能恢复不了,难说……\"老医师将艾绒按在她涌泉穴上。
窗外忽起秋风,卷着药香扑向安陵容空洞的眸子。她望着宫子羽弄脏的衣摆,指尖无意识抚上心口——那里本该有什么在疼,此刻却只剩,一片荒芜的雪原。
“没事,有我在,我会照顾好…”宫子羽见此一阵心疼,赶忙宽慰保证,只是口中的姑娘还未脱口而出,老医师已经重重地咳嗽一声。
“羽公子,天寒地冻,老夫建议先找管事嬷嬷查一下这位待选新娘的身份,现在就先让她好好休息吧,毕竟这位待选新娘一路奔波劳碌,又受了伤,实在应该静养”
老医师特意重读待选新娘四字,强调男女有别,这场选亲是为少主宫焕羽举办的,宫子羽再怎么喜欢眼前这位姑娘还是要先克制一下。
宫子羽听懂了老医师话里的强调,羞赧地立马起身。
\"我让人去找管事嬷嬷,顺便吩咐人煮一些姜汤和端些吃食过来\"
\"好\"安陵容乖巧点了点头,拢紧身上的披风。
很快嬷嬷到来,安陵容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姜家姜离离小姐。
以下开始称呼换成姜离离。
姜离离哪怕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脑中还是一种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淡淡然一种陌生,自己真的叫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有一种不切实感。
刚醒来时,她没有记忆,加上头昏脑胀,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些惶恐不安,深怕脱离大队伍,而现在,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平静下来,发现自己心态完全变了。
就拿老医师说的,让她不要着急,现在她什么都不要想,积极配合治疗,先把受伤的地方恢复,之后再考虑如何更快恢复记忆。
但是她内心并没有想要立刻恢复记忆的冲动,反而有一种,伤能恢复就恢复,不能恢复也无所谓,记忆也是能恢复就恢复,不行就拉倒的感觉。
有些奇怪了,算了,不管了,姜离离倒头就睡。
宫门医馆的厢房里,烛火被穿堂风吹得忽明忽暗。姜离离裹着素色锦被翻了个身,发间残留的茉莉头油在枕上洇开淡淡暗纹。外间飘来断续的争执声,像是有人踩着碎冰在说话。
\"羽公子当真是菩萨心肠,谋划救新娘,结果半路人不见,这会倒是在医馆见到人,还要来偷我的药?\"宫远徵的嗓音裹着夜露的寒气,发间银铃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他捏着个青瓷药瓶抵在宫子羽胸前,瓶身映着廊下灯笼,在两人衣襟上投出暗影。
宫子羽后退半步撞在药柜上,几粒朱砂从抽屉缝隙簌簌而落,他攥紧手中止血散,耳尖泛红:\"徵宫的药房何时成了禁地?今日受伤的新娘...\"
\"新娘?\"宫远徵突然欺身上前,玄色护腕擦过对方腕间脉搏,\"你是指哪位?\"他尾音带着淬毒的讥诮,指尖在瓷瓶上叩出清脆声响,\"还是说——\"
厢房竹帘猛地掀起。
姜离离赤足踩在冰凉地砖上,单薄的中衣被夜风鼓起,披散的长发间还缠着几缕药纱。她眯眼望着僵在原地的两人,忽地展颜一笑。
这笑容像极了徵宫培育的夕雾花,看似柔软却带着细小尖刺。
\"《黄帝内经》有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二位既知医理,怎不晓夜半惊魂最伤肝气?\"她慢悠悠开口,指尖掠过案上翻开的医典,\"昔年楚王夜宴惊厥而亡,汉宫烛影斧声之变,可都是夤夜不眠惹的祸事。\"
宫子羽手中的药包\"啪嗒\"落地。他记忆中的姜姑娘柔弱温婉,说话时弱柳扶风,此刻却像是换了个人。宫远徵瞳孔微缩,指节捏得药瓶咯吱作响:\"这位姑娘好学问,只是这引经据典的毛病...\"
\"比不得这位公子。\"姜离离截住话头,倚着门框打了个呵欠,\"《千金方》有载:龙胆草配夜交藤,最宜安神。可惜...\"她忽然俯身凑近宫远徵手中的瓷瓶,\"这安神散里掺了双倍的钩吻汁。\"
宫远徵后退时撞翻了铜制香炉,灰烬扑簌簌落满衣摆。
他死死盯着女子苍白的脸,这个女人懂药理,难道是无锋派来的探子?!
宫子羽突然横插进来,衣袖带起的气流拂动姜离离额前碎发:\"姜姑娘怕是梦魇未醒,这瓶里分明是...\"话音戛然而止——青瓷瓶口的药渍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是改良过的配方。\"宫远徵冷笑一声将药瓶收回腰间,银链缠住的手指微微发颤,\"倒是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居然会辨毒的本事?\"
姜离离瞬间有些茫然,记忆如烟雾在脑海中翻腾,却始终聚不成形,她不知道呀。
\"啊?哦,小女子姜离离,至于辨毒的本事,我不记得了,不知道呀。\"
宫远徵听闻这有些耍赖的回答,瞬间气得小脸通红,他正欲开口嘲讽追问,被宫子羽截住。
宫子羽垂眸见姜离离小脸还有些泛白,紧接着积极解释。
\"哦,既然如此,我也是医者,让我再看下没问题吧。\"宫远徵明显不相信宫子羽说的话。
姜离离无语,算了,爱看就看。
宫远徵果然更仔细查探,望闻问切,他最终得出和老医师一样的结论。
\"如何?\"宫子羽焦急道。
\"哼,虽然如此,也不能洗脱她不是无锋探子的嫌疑,我会认真盯着的,要是被我发现可疑之处,你就等着去地牢里待着吧\"宫远徵查看时发现这姜离离姑娘并没有习武,就是一个普通人,他实在不甘心。
尤其姜离离那一副我就是不记得,你问了也白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真是气煞他了,宫远徵忍不住鼓了鼓自己的腮帮子。
姜离离瞟了一眼,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更漏声穿过庭院传来,惊飞檐角栖息的寒鸦。宫子羽极有眼色地拉住宫远徵的手,把他朝门外推。
\"夜深露重,姜姑娘还要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宫子羽,你居然敢推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宫子羽一把捂住宫远徵的嘴巴,更快速地离开。
宫远徵的银铃在夜色中发出颤音,两人的争论声渐渐远去。
姜离离回床榻时,嗅到枕畔残留的龙脑香气突然变得刺鼻。她将脸埋进锦被,听见自己心跳声与更漏渐渐重合。
烛芯爆出最后一点火星,黑暗中浮现出零碎画面:绣着金线牡丹的嫁衣,沾血的玉镯,还有……姜离离猛然睁眼,发现指尖正无意识地颤抖。
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