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国来袭,婉宁收到消息,那一瞬间恍惚回到代国。
婉宁蜷缩在地牢角落,盯着铁窗外飘进来的雪粒子,手腕上的铁链已经磨破了皮,结了血痂又裂开,反反复复疼得发木。
她听见铁门哐当响的时候,下意识往后缩——果然看见代国二皇子拓跋烈拎着烧红的烙铁进来,铁块上刻的狼头在火光里龇牙咧嘴。
\"小公主,本王送你个礼物。\"拓跋烈一脚踩住她试图往后躲的脚踝,镶铁片的靴底直接碾进她冻疮溃烂的皮肉里,\"你们燕国人不是最爱说'刻骨铭心'吗?\"
婉宁拼命挣扎着要咬他手腕,却被两个侍卫死死按在石板上。烙铁烧焦皮肉的滋滋声混着焦臭味冲进鼻腔时,她硬是把惨叫声憋在喉咙里。
疼,比当年从马背摔断肋骨还疼,比被鞭子抽烂后背还疼,疼得眼前发黑,可她还是死死瞪着拓跋烈那双狼似的绿眼睛。
\"这狼头烙记多衬你。\"拓跋烈揪着她头发拎起来,欣赏她手腕上冒着烟的伤口,\"往后你就是我代国的奴隶,等本王攻破燕都那天,就让你戴着这印记给你父王收尸。\"
婉宁一口血沫啐在他金线绣的狼图腾上。她感觉手腕上的皮肉在抽搐,但更疼的是胸腔里烧起来的火——这团火后来在每个雪夜里灼着她的骨头。
只有她带着同样的狼头烙印杀回代国王帐,亲手把拓跋烈按在他自己的祭坛上,用那柄刻着狼头的匕首,一寸寸剜掉他胸口同样的图腾,她才能消除这种痛。
御书房内药香与硝烟味绞缠,婉宁将染血的帕子按在八百里加急战报上。香炉腾起的青烟里,皇帝赵晟看见妹妹眼里满是决绝。
\"哥哥看这水,甘甜清澈\"婉宁忽然掰碎手中瓷碗,瓷片扎进掌心,\"可是为了一碗比这混浊数倍发苦的水,妹妹我呀,当年就是这么跪在他们的脚下,碾碎我的自尊哀求, 苦苦哀求才能得到。
赵晟的朱笔在奏折洇开墨团:\"可是 ,太医说……\"
\"说妹妹正妹肺腑溃烂如絮?身体亏空虚弱,需要长久静养 ,方能延长些许寿数 \"
\"我的身体,再怎么修补静养都没有用,就好比一艘木船,基底被破坏了 后续再怎么修复都有裂痕,下了水,就渗透水,总会沉船,还不如趁着代国来袭,让我赵婉宁一雪前耻。\"
见哥哥的神色有些改变,婉宁知道自己需要再接再厉。
将染血的瓷片按在北疆舆图上,血珠顺着潼关的位置蜿蜒:\"哥哥可知,当年我蜷缩在代国地牢时,拓跋烈如何折辱大燕将士?\"
她忽然扯开衣服,露出狰狞的蜈蚣状的鞭痕:\"他们逼我数箭镞,每支箭都要念出死者的数量。可当数到第三百枚时——\"指尖戳向自己锁骨处,\"拓跋烈突然咬住我的锁骨,深可见骨,笑着说'你们燕人连尸骨都凑不齐三百具'。\"
赵晟的龙袍广袖扫落青玉笔架,墨汁泼在今日早朝兵部献上的《止战十策》。
\"妹妹可知,昨夜太医令在药方里掺了安神散?\"赵晟攥碎腰间螭纹玉佩,碎玉扎进掌心,\"他说你夜夜惊梦,已开始咳血。\"
窗外惊雷劈断梧桐枝,婉宁却笑了。她露出肩颈处伤痕:\"哥哥看这道新伤,是七日前试穿铠甲时磨破的。\"溃烂的伤口里隐约可见金线——那是她偷偷将阵亡将士的名册绣在里衣上,她的骨子里始终对军人将士保持着最高的崇敬。
\"太医院给的止疼药,我都埋在忠烈祠的松树下。\"
\"哥哥,我要带着那些烈士的名字,杀破代国,为自己也为他们报仇雪恨。\"婉宁跪地上祈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赵晟被看的于心不忍,他只剩下这个嫡亲的妹妹,母妃早已去世,他自幼和妹妹在皇宫里相依为命,之前又因为战败原因导致婉宁去代国当质子,有些愧疚,回来后还来不及给她更多补偿关照,就忙于宫变登基。
登基后,婉宁忙碌粮食增产,后来忙于火铳研发,而他要处理老皇帝之前留下的烂摊子,新旧朝臣的交替平衡,二人更是连见面的时间都少了,
而且近日总有大臣在他耳边说婉宁嚣张跋扈,滥用职权,关键的是,婉宁在民间百姓心里的名声已经隐隐超过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忌惮,但是他私心认为,自己还是会信任婉宁的,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妹妹,所以是他力排众议,对于那些告状的奏折,全都打发回去。
只是现在……
“哥哥,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亲手报仇的!”婉宁看自家哥哥还有些坚持,忍不住开口。
赵晟深深的看了婉宁良久,见他她眼神坚定恳切,最终妥协。
\"一个月后,我要你跟在肃国公军队后,肃国公是主帅,你一切听肃国公指挥,不得擅自做主,还有,照顾好自己身体,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回来\"
\"好,妹妹我也不会打仗,就是略尽绵力,一切以胜利为主,也会照顾好自己\"婉宁赶紧应下。
婉宁回到公主府后,立即召集巾帼院与励锋院的管事们到正厅议事。她将连夜写好的章程铺在青石案上,手指点着朱砂圈出的重点条目。
\"巾帼院分三部分。\"她示意侍女展开三丈长的绢布规划图,\"东厢设文化堂,每日教《九章算术》,从太学院请了一位致仕的老学士轮流授课。\"
\"西院武备馆开放。\"她抽出兵部批文拍在案上,\"已与兵部武库司谈妥,每月初八运送淘汰的旧弓弩过来。要求所有女子旬考必须拉开一石弓。\"
管事嬷嬷忍不住插话:\"那些弓弩太重,姑娘们细胳膊细腿恐难承受......\"
\"那就慢慢来,不要求一下子就能拉开弓弩,至少先锻炼身体,增强体魄\"
\"南院匠作坊最紧要,明日去军械司领二十套锁子甲零件。告诉姑娘们,谁先学会用铜丝编甲片,赏双份冬衣料子,之后安排其余妇人学习,紧急编甲片 越多越好\"
转到励锋院安排时,婉宁特意让松墨捧着砚台旁听。
\"五到十岁的孩子每日安排要细分。\"她蘸朱砂在竹简上划出格子,\"晨起先认两百字,学《九章算术》。晌午练扎马步、射草靶,先用木箭,别怕伤人。\"
负责伙食的婆子嘀咕:\"小娃们下午总打瞌睡......\"
\"那全体去药圃摘草药,用草药的苦味醒醒神。\"婉宁敲了敲案上的药典,\"另外让他们背《伤科辑要》,认不全二十味药材的,晚上不许睡。\"见众人面露疑惑,她冷笑道:\"等你们见过战场断腿的兵卒疼到啃泥巴,就知会认止疼药多要紧。\"
说到十年之约,婉宁掏出公主府地契:\"城北三百亩桑田全划给励锋院,桑叶养蚕,蚕沙做药,蚕蛹加餐。从今年起,满十六岁的孩子通过考核,工匠去军械司,识字的进户部当抄写员,习武的编入城防预备队。\"
最后她指着屋檐下的铜铃定规矩:\"每月初五考核,文化考筹算,武试考负重跑。连续三次垫底的,送去城外驿站洗马——我当年在代国洗马比这多十倍。\"
等众人散去,婉宁单独留下账房先生:\"把我库房里那套红宝石头面卖了,钱分三份。一份买《齐民要术》雕版,一份订制铁木算盘,剩下一份......\"她摸了摸锁骨疤痕,\"找铁匠打三百枚铜牌,正面刻'燕'字,背面刻'宁'字,通过考核的孩子每人发一块。\"
临睡前,她检查明日要发的《十年要务册》,用金线在封面绣了朵小小的梅花。春桃来添灯油时,发现砚台里凝着血块——原来公主写字时,腕间烙印又裂开了。
一个月时间准备其实还是仓促了,但是边关已经快失守了,只能急赶慢赶,军队先走一批急行军。
婉宁偷偷跟上了,等皇帝知道的时候拦都拦不住。
燕代边境
朔风卷着戈壁的沙石拍打城墙,夯土垒砌的关隘在暮色中犹如巨兽脊骨。城头\"燕\"字军旗被刮出裂帛声,守城弩机绞盘上的牛筋索绷得吱呀作响,箭槽里三棱铁箭的寒光能刺破风沙。
肃国公立在女墙后,玄铁重甲上覆满黄沙。他单手握着一柄青铜了望镜,镜片边缘映出十里外代国军营的狼烟——七道烟柱直刺苍穹,正是拓跋烈最爱的示威把戏
\"报——!\"斥候裹着沙尘扑跪在地,\"代国前锋已至黑石滩,约三千轻骑,打头的是...是狼头幡!\"
老将军指节捏得了望镜咯吱响。
\"传令各营,滚木礌石上垛口,火油浇三遍。\"肃国公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铁甲,\"谁敢在代狗叫阵时探脑袋,老子亲自砍了他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