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无了大师,答应帮他送信,李莲花依旧有些不放心,他的伤势一稳定就立马赶来青崖观。
青崖观的竹帘筛下细碎光斑,李莲花倚在药庐窗边,指尖摩挲着书卷的边缘。
这是当初林清浅让他写的话本,里面的故事正写到少侠一剑荡九洲,打脸以前看不起他的众人,可惜,这个故事在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
檐角铜铃轻响,李莲花有些恍惚。
\"她走时有说了什么留下?\"
玄尘道长将药碗重重搁在案几上,褐黄药汤溅湿案头《神农本草经》,\"只说去寻你,连包袱都是半夜收拾的。\"老道瞥见李莲花骤然收紧的指节,那本书卷瞬间皱巴巴,手背上青筋暴起。
“唉,不用担心林丫头,她一切安好,她还时不时来信问找到你了没有,现在你既然出现,你之后可以按照这个地址去找她”玄尘道长边说边抓起李莲花的手腕,诊起脉搏来。
被这么一诊脉,玄尘道长的眉头皱起来,他发现李莲花的身体不是很好,比之前的状况要差一些,以他这样的身体状况,最好的方法就是补充大量珍贵的药材,夯实身体基础,等到林清浅找到冰魄花再行治疗!
如此想着,玄尘道长拿出之前林清浅留下的通讯地址,在这个地方二人应该能够再次重逢,以林丫头之前发来的信息来看,这家伙是有钱的,正好可以给李莲花好好的补一补。
药香袅袅中,李莲花望着窗外蹒跚学步的雏雀,他突然想起大半年前林清浅蜷在相同的位置,亲手给他剥莲子,还说来年等开春的时候,他要在莲花楼上种一缸的莲花。
李莲花那时候还在想给她找白莲花的种子,还是红莲花的种子,如今……
\"这是在她枕头下发现的\"玄尘突然出现抛来块染血的手绢。
帕角歪斜地绣着半朵莲花,针脚乱得像暴雨打落的残荷。
李莲花忽然觉得眼眶刺痛,碧茶之毒蚕食五感后,连流泪都成了奢望。
他分明记得那一天,他因为不小心打翻药碗,帕子沾到药汁,林清浅想扔掉,他自己觉得可惜,于是决定给她绣个平安二字掩盖染脏的地方。
结果她看他刺绣,直接夺过他手中的针,这人手还没大好,针都拿不稳,被银针扎得满手红点,却固执地要把\"平安\"二字绣成莲花模样。
檐下惊起宿飞鸟,玄尘望着李莲花将帕子叠成方收入心口,终是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上香,有个镖局的香客问起林丫头在不在,说是在城南见过相似打扮身形的姑娘,往渡口女宅方向去了...\"
本来玄尘道长,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李莲花的, 他希望二人能够在林清浅留下通讯地址的地方重逢。
谁知道那个丫头那么冲动!他一个老道长,又没什么人脉,武功也平平无奇,一个小老头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又担心林清浅那个丫头,以身入局,到时候深陷泥沼,自身难保!
\"哐当——\"
药碗被广袖带翻,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蔓延,树影在药汁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狰狞。
李莲花扶案欲要起身,却又缓缓跌坐回藤椅。
窗外细雨裹着花瓣扑进来,沾在他新换的月白长衫上,恰似那日林清浅鬓角未擦净的血渍。
\"她怎么敢!凭她那三脚猫的内力吗?...\"李莲花捻着腕间佛珠,檀木被他捏的崩断,圆珠滚落满地,\"她应该知道独闯虎穴是送死。\"最后二字含在喉间,化作一声呛咳。
“李莲花稳住心神!”玄尘道长有些后悔把消息告诉李莲花了!
他赶紧拿出随身带的银针,给李莲花封住穴道止咳。
真是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廊下画眉被惊起飞走,李莲花望着掌心咳出的淡红血丝怔忪——原来碧茶入髓后,连痛楚都变得迟钝。
“放心吧,那个林丫头机灵着呢,她不会这么快就陷入泥沼,你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不然就你这样,估计还没摸到女宅的门边,人就自己先倒下,你到时候就不是去救人,反而是自投罗网!说不定还要成为拖累!”玄尘道长看着李莲花糟糕的脸色,不由毒舌起来。
还想逞能,李莲花这个家伙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暮色染透窗纸时,玄尘道长硬是把李莲花送到了林清浅之前居住的厢房,这李莲花的身体说什么都要先休息一下,李莲花他心里哪怕有多么焦急,唉,此刻也没有办法,玄尘道长已经下了死命令,除非他身体能够自如行动,否则他是不会让李莲花离开的。
同时,玄尘道长还不忘让人去请镖局的人询问一下,到底要如何安全进入女宅,他这一天天的,为这两个小麻烦精操碎了心!
三更雨歇,李莲花独坐灯下。
他看着妆奁里躺着半块冷硬的桂花糕,爬满霉斑的表面还留着小牙印,忍不住伸手拿起那块桂花糕,摸了摸上面的牙印。
“清浅”
李莲花望着镜中自己翕动的唇形,惊觉竟是在无声地唤着\"清浅\"。
晨光破晓时,玄尘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而入,见到李莲花清瘦的身影蜷缩在床上。
幸好这小子昨晚没跑,他朝门外守着的道童挥了挥手,让他先去休息。
“李小子起来先洗漱,吃个早饭,等会再喝个药,施下针,晚点镖局的人会会派人送来关于女宅的消息,到时候想办法让你安全进入女宅对”
不得不说,玄尘道长此话一出,捏住了李莲花的命脉,他此刻最想要知道女宅的消息。
然而,当玄尘看道长看到李莲花起身的模样,不由大惊失色,他竟然……
一夜白头!
原本,此次李莲花现身青崖观的时候,他的头发就已经有些发白,没想到这一夜过去,他竟然头发全白了!
看来李莲花对林清浅用情至深呀!
“怎么了?”李莲花有些不解道长为何如此看着自己。
“你自己看看吧”玄尘道长说着,拿过梳妆台上的铜镜递给李莲花。
李莲花接过铜镜,看到铜镜中映出的白发青年模样,不由愣神,他竟然一夜白发了,原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玄尘道长,不由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啊,一个一个的不谈一个情字,却处处表现了深情。
好的姻缘都是要多受磋磨,玄尘叹了口气,催促李莲花赶紧洗漱。
李莲花索性也不再去深思,他乖乖听从玄尘道长的指挥,积极配合治疗。
这一天下来,李莲花异常乖巧,玄尘道长也很欣慰,因为李莲花的积极配合,再加上玄尘道长的紧急药浴熏蒸施针各种手段,李莲花的身体终于又恢复到他来之前的状态,至少只要不再动用内力,他还是个虚弱的小书生模样。
于是也信守承诺的送上了关于女宅的消息。
然而,等到第二日,玄尘道长再找李莲花的时候,他推开厢房门看到的就是一件叠放整齐的道袍。
而案几上砚台压着张信笺,墨迹被晨露洇开:
\"谢谢道长,小子先行离开了,您保重……\"
这小子,唉……
迎着清晨的朝阳,玄尘道长,只能在心里默默诵经祷告,二人最终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