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晴光映雪灼耀满地。
沈清臣蹑手蹑脚进了屋,他掀开一角床帷,周济睡的正沉,摸了摸褥子里的汤婆子,触手还温热就放下心来。
床边飘落下一封信,纸张沉黄发旧,沈清臣弯腰捡起来,上面只有两个字。
“云舒?”
河州的天,极少晴如碧空。
这一日,小周济荡着秋千,玲珑娘子在作画,周少宇在看书,两人不知从哪说起了以后孩子的表字,起了争执。
周少宇说:“云舒有点女孩子气了,不如子恒、楚安的大气,再不济也可——”
“哪里女气了?”玲珑娘子放下笔,争辩道:“当初取名字的时候,你说取济字,愿他以后金榜登殿,好为民主事做个好官,怎如今说到了表字,还是那些七七八八别的,就不能让他自在舒坦一些吗。”
周少宇见她动怒,连忙赔笑:“别激动,我就是这么一说而已。”
“我不求济儿大富大贵名扬百世,只愿他平安康健,如云自在,免受世俗负累。”
“好,就听你的。”周少宇揽着她肩膀,玲珑娘子瞥他一眼,望着小周济:“云舒,周云舒,就是好的。”
小周济还不太懂什么意思,他小腿一蹬,秋千荡的高高的,如云自在无忧。
可美好极短暂,一场大火将周济带回刑部大牢那夜。
他浑浑噩噩里,听到有人叫他。
抬眼,是一身儒衫的李德禄。
他面庞白净,身姿高挑,可一头黑发随意披着,有些桀骜和狂放。
“济儿...”
周济嘴巴干裂,他唇轻轻蠕动:“...义父,”
李德禄抬手把周济脸上头发拨开,看他满身伤痕长叹一声:“你啊,性子是真难磨。”
周济垂下眼:“让您失望了。”
“呵,”李德禄笑出声,他站在这阴暗的大牢里,却自带满身光芒。
“傻孩子,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周济睁大眼,李德禄的身影渐渐被拉散,他望着周济说:“济儿,不可赶尽杀绝。”
周济笑了,人真复杂。
喧闹声在窗外不断,周济睁开眼,沈清臣正定定望着他。
“子谦...”
沈清臣满是激动,哽咽着把周济的手抵在唇边,说:“药引……找到了。”
周济微怔,
“小夏子把药引送给了严冬,白无双和久宿制出了解药,”他说着用手撑着额头,肩膀微微发颤。
“子谦,”
沈清臣偏头擦了下脸,转身去扶要坐的周济,周济直接双手抱着他脖颈,凑在他耳边:“子谦,我爱你。”
沈清臣下巴埋在他肩头,眼缓缓弯了。
周济见他没反应,声音大了点说:“沈子谦,我说我爱你——”
沈清臣一把将他按怀里,动作凶但亲的时候,格外温柔。
“我听到了,周-云-舒。”
周济望着他,两人笑着笑着,喜极而泣。
药庐,久宿看白无双收拾东西离开,满脸疑惑:“这么着急作何,想你家情郎啊。”
“对啊,”白无双不隐瞒,说:“我是为周督公解毒来的,如今任务完成得赶紧回去,那边还有个人等着解药呢。”
久宿撇撇嘴,难的师兄弟二人没斗嘴。
出了沈府,白无双看到来找久宿的钟离雪,挤了挤眼睛:“久宿,少阴谷后继之人非你莫属。”
久宿翻个白眼:“滚吧你。”
一转头,钟离雪已经冲进沈府,久宿脚步匆匆过去拦下到处探头的她:“找什么?”
“听说周督公的毒解了,我是好奇嘛,药引是什么?不是说宫里找遍了都没有吗,怎么突然就有了。”
久宿拽着她回药庐,生怕她撞见什么事把命给丢了,府上这两祖宗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你快说,药引倒是什么呀。”
“是陛下的龙血。”
钟离雪不可置信:“龙血?”
久宿点点头:“是啊,还好陛下解毒及时,不然督公这根本无解。”
“高,实在是高。”
久宿蹙眉,钟离雪见他没反应过来,给他一一解释。
她说:“周济中毒时才几岁而已,当时先帝还在李德禄也得盛宠,以后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可如此情况下,先帝为何用小太子的血为引呢?”
“因为,周济可为小太子用,但又怕小太子登基后难以掌控,所以下毒以绝后患。”
“毒,是人练出来的,那么解药必然也能制的出来,可问题来了,如何能让中毒的周济翻不出天子手心呢?”
“药引,最关键的就是这个药引。”
“活着的天子龙血才能解毒,若周济弑君便是自绝生路,可若周济忠心无二,那天子随时可以为他解毒。”
久宿疑惑:“那为什么先帝不用自己的血呢?他怎能预料以后……除非,”
钟离雪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必然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早早为儿子做了安排,周济便是新帝手心刃,生死全在帝王一念里。”
“先帝,不是被崔太后毒死的吗?”
钟离雪眯眯眼:“是啊,是被崔太后毒死的,可这并不妨碍他短命啊。”
钟离雪没说实话,她祖父并非寿终正寝,而是为先帝诊脉后回来猝死的。
他临终时有一本医案手札,其上记录了一种共生蛊,又名:鸳鸯蛊。
钟家混迹太医院,多少消息都知道,好比先帝那些隐秘之事。
先帝被李德禄困死,他就用同样手段用在周济身上。
或许起初,他只是想给儿子留个可用之人,甚至可以说挡箭牌。
但谁知,人算天算都不及世事多变。
沈清臣如果没出现,那一切可能真的按照先帝预想那般。
“不得不说,先帝明烛千里还是有些手段的。”
景和七年腊冬,景和帝于乾元殿毒发驾崩,百官震动,万民哀悼。
临终遗诏,传位于逍遥王世子,李尧。
李尧登基,国号:元隆。
元隆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崔氏发落。
崔太后幽禁慈安宫,永不得出。
崔予执,崔季斩首,其他旁系发配三千里。
“现已查明,周济非河州周氏子孙,周氏满门灭绝无人为证,指证者受崔氏指使实属污蔑,现今革职发配。望众卿谨言慎行,以身为戒。”
元隆帝如今年岁,同当初景和帝登基年龄一样,可他行事上却与景和帝完全不同。
或许,是背后有人做了指导,但说到底也得自己有魄力才行。
王纯辞官在家休养,被崔氏挤兑的没边的上官仪,得元隆帝看重,任都察院左御史,官至正二品。
赵岩接任刑部尚书,实乃众望。
而褚灵运归京后,官复原职任户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