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门口不远,座落有一处茶楼,进出城门的客商,多在此楼中逗留。或是饮茶解乏或是商谈交易,而更多的人来此,却是为了打探行情消息。此楼已经开了有些年数,虽谈不上多么气派,却有个颇为雅致的名字,唤作听雨轩。此时就在这听雨轩的二楼,一间雅室内,正有两人临窗而坐,一个是手搭拂尘的老者,还有一个是背插宝剑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手中捻着一个白瓷茶盏,一双眼睛却是打量着窗外,看了一阵忽然自语道:“有意思,那女子抖手使出的竟然是极高明的剑法。”
那老者闻言,似乎也有了点儿兴趣,抬了抬眼皮道:“你说的是那个身前裹着襁褓的女娃娃吧,我识得她。”
“师尊见过她?”
老者点头道:“不错,她是陈玄音的弟子,几年前为师曾在玉华峰上见过一面,这女娃娃资质倒还不错,不出十年,筑基有望。”
“玉华门这些年倒是低调的很,听说那清灵子闭关参悟元婴,这都已经上百年了,也不知还在不在世,就连他的那个弟子董天星,似乎也有百年未曾露面了吧?”
“唉!玉华门算是没落了啊!”
“师父,您这话怎么说?”
“七八十年前,昆虚宫曾私下里查询过清灵子和董天星的下落,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您是说...他们已经遭遇不测?”
“很多人都猜测这二人已然不在人世,但他们留在昆虚宫内的魂灯还在,而且袁清灵的魂念之强盛优胜往昔。以他圣境第一高手的威名,谁也不敢去玉华门查探究竟。至于天星子,却是不太好说。”
“师尊,什么不好说?”
“天星子的魂灯暗淡,估计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为师此来,也有试探一下玉华们的心思。”
那年轻男子拿起茶壶,为老者重新换了一盏茶水,又取过来自己的茶盏,而手却是悬在了半空。
“眼下也许就是个契机。”
“你想到了什么?”
“还不好说,待我先了解一番。”
随即便对门外喊道:“来人。”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茶楼的伙计推门而入。
“贵客有何吩咐?”
那男子指着窗外道:“下面吵吵闹闹的,你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何事?问仔细了再来回我。”
“是,小的这就去。”
待那伙计回转,师徒二人依然在相坐饮茶,听伙计道出了事情原委,那男子的眉梢却是向上轻轻一挑。
“你可知那几个仆役的家主是何人?”
“知道,是城中行走车马的黄彪,在这小沽城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好,再烦你跑上一趟,将那个黄彪给我请来。”
说着便将一枚铜钱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入那伙计的领口。只凭铜钱入怀的重量,就知道这是一枚一当十的大钱,那伙计躬身谢赏之后,便退出了房门。
打发走了那些恶奴,云岚又将那走不得路的琴娥扶上马背,一路驮回了姬家药铺。
用罢了晚餐,一阵敲门声响,只听门外下人禀道:“大小姐,车马行的黄彪到了,说是来要人的。”
“黄彪?难道就是那几个恶奴的主人吗?”
将小红绳交付给了乳娘,云岚心中好一阵着恼。
“真是好没道理,这个时候前来要人,竟然连天亮也等不及吗?”
提剑出门而去,云帆和南峰也已等在院中,另有一位青袍着身,手拿羽扇的中年文士,也在院中相候,这人正是此间的掌柜,亦是云岚和南峰的族兄。唤来了琴娥母女,众人穿过后院,径直来到了药铺的前堂。
一个墩矮健壮的黄脸汉子,站在堂外并没有进门,此人面相粗犷,不过穿着倒很是体面,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抓捕宁儿母女的那几个家仆。
那汉子见众人走出药铺,当先便抱拳迎了上来。
“黄彪见过云岚仙子,见过姬掌柜。”
云岚打量了一下此人道:“你来的倒是挺快。”
“妇道人家不敢留外过夜,还请见谅。”
云岚没好气地道:“好一张利嘴,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还会坏了一个寡妇的清誉不成?”
那黄彪连道不敢,脸上却是毫无不半点畏色,这人一看就是一个泼赖之辈。
云岚也不和他废话,直接便道:“开个价吧,我不想欺你,不过你也要考虑好了再开口。”
“呵呵,云岚仙子说笑了,小人操持的虽是驾车走马的贱业,却也有些家资,并不打算将二人转手。”
云岚着实有些气恼,正欲发作,她身后的药铺掌柜上前一步,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开口道:“呵呵,黄老板,你也是在江湖上打过滚的人物,我们打交道多年,至于你为何会为了一个寡妇敢和玉华门作对,我也不想过问,但你此言不留一点余地,怕也不是出于本心吧?”
这姬掌柜,到底是出身生意场中,一眼便看出那黄彪之言,非是出于本心。
黄彪脸上显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今日他被人请去了听雨轩,却接了一个万般无奈的差事,没想到唤他去的竟是玉虚门人。不管是玉虚门还是玉华门,都是东华州的三大宗门之一,他哪一个也不敢招惹。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这里,不管如何,那琴娥母女都是他花钱买来的,最起码他也占了一个理字,反正那人也说了,不会坐视他不管。
“姬仙子真想从我这里买下二人也不是不可,小人也是个做生意的,从来都是低买高卖。如今小人作价一千两白银,仙子若是舍得,小人拿了银子转身就走。”
云岚冷笑道:“呵呵,居然讹诈到我头上来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等修行之人,就真的不会对凡俗之辈出手?”
“仙子何出此言,又何来讹诈一说?”
云岚怒道:“你二十两白银买来,却要作价千两与我,不是讹诈又是什么?”
未等黄彪作答,忽听有人接话道:“姑娘此言差矣,一千两白银也好,一万两白银也罢,只要有人出得起,那自然就值得这个价钱,又怎么能说是讹诈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只见一个背插宝剑的年轻修士,缓缓从视野外走来,这人看似步履缓慢,实则速度极快,话音未落就已到了众人身前,明显修为不俗。
“你是何人,此事又与阁下何干?”
那人轻摇手指,仰天打了一个哈哈。
“呵......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我就是那个出得起价钱之人即可。”
说着便是摸出来一枚大钱,抛向那黄彪道:“一千两白银在此,你可收好了,哈哈哈哈......”
这笑声不但恣意狂傲,而且尽显嘲讽,云岚也从未下山历练,又岂会受得这番戏弄。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说着云岚就已经持剑在手,抬腕便刺。那人却是好整以暇,屈指弹向剑尖,指剑相交,却是发出“叮”地一声脆鸣。
云岚接连出了三剑,那人却每每都能抢得先机,仅以指尖便弹开了云岚手中的宝剑。不过云岚的剑法,却也超出了那人的想象,第四剑一出,非但没有被他指尖弹中,竟然还削去了他一小片衣袖。
“你这是什么剑法?”
只见云岚剑法突变,缓慢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又斜着画了一个圆圈。那人从未见过这等剑法,虽然看起来不疾不徐,又没有什么章法,却又感觉合乎玄理。随即便收了轻视之心,也伸出了两指缓缓向前点去。
不出所料,这次再没失手,一指正中剑尖。只是还没等那青年修士发力,那剑上便传来了一股泄力,竟引得他那两根手指歪向了一边。就在这时,云岚握剑的五指,如电一般律动了七次,而那青年修士却是向外一步跨出,脱离了剑影的笼罩。
“好一个玉华操剑术,今日算是见识了。”
几滴血珠飞溅,那青年修士也缓缓地抽出了宝剑。
“没想到竟是小觑你了,我们再继续打过。”
“哼,再来就再来!”
云岚本就不敌眼前之人,现在那人持剑在手,云岚更不是对手。那青年修士拆了几招,见云岚再不施展那古怪剑法,便倒转了长剑,剑柄却正好也撞中了云岚的剑柄。“嘡啷”一声宝剑落地,那修士欺身上前,一把扣住了云岚的手腕。
“嗯,剑法还不错,就是修为低了一点,你可知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已香消玉殒。”
云岚羞恼得甩了甩手腕,却是无法挣脱。
“修为高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是比我早修行了几年,有本事就放了我,等我筑基之后我们再来打过。”
“放了你,那可不容易,我身边正缺一个洗衣叠被的丫头,你既然不让我买那个小寡妇,就只能拿你来顶替,二者任选其一,不知你是选哪一个?”
“呸,我哪个也不选。”
云岚说着又奋力挣扎起来,那人手上略一用力,竟是将云岚向怀中带去。
“师姐!”
“住手!”
“住手!”
喊师姐的自然便是云帆,前一声住手则出自那药铺掌柜,而后一声住手却是来自远处的一名老者。这两声主手,自然都是对那青年修士而言,不过最终的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云帆见师姐受辱,却又挣扎不脱,竟是一步窜起,出掌便击向了那紧抓云岚的手腕,那人另一手还倒持着宝剑,抬起剑柄便点向了云帆的肩头。云帆也是应变极速,左脚为轴右脚翻转上踢,身体打横旋转了半圈,正是使了一招云鹤身法中的凌云旋翅,只是云帆使不得真气,原本凌空旋转变成了脚轴旋转。这一来原本下拍的一掌,却变成了向前直递。
那青年修士也没想到,云帆变招竟是如此迅速,而那一掌又是精妙异常,甚至都没给他留下应变的时间。
那人见云帆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料也不会有多高的修为,更是没将这一掌放在眼里。暗暗地将灵力布于小腹,竟是硬挨了云帆这一掌。
一股钻心之痛自腹部传来,那青年修士张口便喷出了一口鲜血,脚下踉跄着就往后退去。
云帆一掌正中那人丹田,却是如中磐石,一股反震之力沿着手臂进入到了他的经脉之中,而云帆已然大周天圆满,遇到了外力自然而然便反击了回去。还好那人不是主动攻击,不然云帆还真不足以与之相抗,尽管如此,云帆也已是控制不住身体,打横跌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