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跪行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将怀中的襁褓举过头顶送到了云帆面前,口中还反复咕噜着一句鸟语.
听得遍数多了,云帆倒是也明白了这句“偶内哇以希嘛斯”可能是请求自己的意思。
“难道是这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见船舱的地板上铺着被褥,云帆示意她将襁褓放到上面,这时身边的那两名男子也以一种祈求的神色看向了云帆。云帆先是用神识探查了一下那襁褓中的婴儿,难怪从上到船来直到现在,半天都没有听到过婴儿的哭闹,原来这孩子的确是病得不轻。
在圣境内,修真阁里都设有医、卜、星象的课业,这些年云帆跟着云岚也学会了一些医理。一般为婴儿把脉,并非是试探手腕上的寸、关、尺,而是搭指项间的人迎穴,但是在一位修士面前这些都无关紧要,云帆只是以神识,便查遍了这婴儿的全身,只不过云帆却也没有瞧出,这孩子到底是生了何病。
这孩子心跳时速时急,面色蜡黄,而且嗜睡不醒,倒是有几分像是中毒,可云帆又不能确定,于是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又指指婴儿。
那妇人便从身后取来了一只木碗,云帆接在手里,看那碗里剩下的是一些糊状的食物,又凑在鼻端闻了闻,可能是营养不良,这妇人并没有足够的奶水,平时便将新鲜的鱼肉捣碎了喂给孩子,这一来云帆便已经心中有数。
想来这妇人也是第一次生养,倭人又喜食生鱼,以为大人能吃的东西就可以喂给孩子,要知婴儿的肠胃尚不健全,哪里能消受这些东西,不生病才是怪事。
云帆将孩子抱出船舱,运转灵力先将那孩子腹中的食物催吐了出来。不等那孩子哭出声音,云帆又将其弄得昏睡过去,然后再以真气为那孩子梳理气血五内,反复数遍之后,那婴儿的脸上便已经渐渐地红润起来。
云帆不许他们再给孩子喂吃生食,三天后,那孩子就已经有所好转,三人都对云帆感激万分,不过云帆对他们动不动就下跪叩拜的行为,却是不以为然。
经过三天的相处,了解到他们乃是祖孙三代,年长的那人带着儿子、儿媳和刚刚满月的孙子,不知何故要背井离乡远走海外。不过云帆却是知道,他们来到了大明那便是倭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于是云帆平时也不愿和他们多做交流,他们将云帆带离荒岛,云帆已经为其医治孙子以做报答,算是两不相欠。
小船在海上又行驶了两天,老远便见到了长长的海岸线,自打姬重玄去世后,云帆的心情总算是生出来一丝喜悦。
小船在离岸十丈左右便停了下来,云帆站在甲板上,忽然吞息出鞘,两尺多长的剑芒在那年轻的倭人身前轻轻一挥,那倭人还不及反应,他腰间的佩刀便已经“嘡啷”一声断为两截,坠落在甲板上。
出来恭送云帆的三人都惊在当场,一动也不敢乱动,云帆指指身后的陆地,然后又指指三人的双脚,做了一个虚劈的动作。
“胆敢踏足一步,吾必杀之!”
说完便凌空飞跃上岸,扬长而去。
后来这一家四口辗转去了南洋,在那里留下了血脉,且传下祖训,凡是子孙后代,皆不得踏入华夏大地。
云帆上岸后不出数里便见到一座渔村,云帆有心打听一下消息,村上渔民见他乱发齐肩衣衫褴褛,却又身负短剑腰别竹笛,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都远远的躲了开去,待云帆离开却又在那里指指点点。
这些年来,大明海疆不靖,沿海一带居民苦不堪言,江浙、福建一带尤甚,即便是江淮以北也是常受袭扰。云帆在金陵时就对此有所耳闻,见这些村民的表情淡漠心存谨慎,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已经身处大明疆土,云帆倒也没有急在一时。又行出七八里地,地势开始变得有所起伏,不过都是一些高不过百丈的山陵土丘,而成片的村落已经难以再见,只是在向阳面的山坡上,还有着稀稀拉拉的房舍依山而建。云帆翻过了几道山梁,终于寻得一条大道,便沿着路途向西行去。
“几位大叔请了,敢问这里是什么地界?”
此时秋收将近,一些播种较早的谷物业已堪收,云帆问的正是在路边庄稼地里劳作的几名汉子。
几人闻言皆向云帆看来,其中一个摘下头上的草笠,在胸前呼扇了几下,不答反问道:“呦,听口音竟然说的是淮右官话,看你这打扮又是剑又是笛子的,倒像是个江湖卖艺的,不知怎会流落至此?”
云帆实在难以据实相告,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转身就走。
那人呵呵一笑:“嘿,脾气还不小,告诉你也无妨,这里乃是登州府海阳地界,小哥又要往哪里去?”
云帆闻言心头一热,自己的爹爹正是登州府莱阳县人,于是赶忙问道:“还请问大叔往莱阳怎么走?”
“莱阳啊,正在此地的正北方,你沿着此路前行不出五里,见到一条向北的大路,再行百十里就是。”
云帆匆匆作了一揖,转身便走,后面那人似乎还说了一些别的什么,云帆也没有细心去听,不消片刻就走出了众人视野,展开了身法穿山越岭向北行去。
这一口气就赶了一百多里,却依然还是在连绵的山林间转悠,眼看天色将黑,云帆就近掠上一道山脊,张目四望,见到远处正有三架大车粼粼而行,车上装载的全是石料。
云帆赶上前去,出口询问莱阳县城方位,只是出现的突兀,倒把后面那驾车之人吓了一跳。
原来自己竟然是跑过了头,错过了莱阳城向北又多行出了二十几里,云帆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也觉得有些寒碜,便决定等明日到了莱阳城里换一身干净行头,再去拜见自己祖父。
这时节暑气犹在,云帆一路急赶,多少也出了一些汗水,见路边河水清凉喜人,便退去身上的累赘布条,赤条条地跃进了河水之中。
把自己洗干净后,河面上忽然跃起一尾大鱼,云帆一掌挥去,将那条大鲤鱼又激起丈许,然后张手一招便摄在了手中,伸出手指划了几下便已将其开膛破肚,双掌一翻便生出来两团明晃晃的火焰。这只是筑基修士以灵力催发的筑基真火,并非是他的南明离火。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姬重玄烤鱼给他吃时,就是如此这般,而今云帆虽然还没有完全筑基,却也能够轻松做到,可惜师父却已经活转不来。
这些时日,云帆已经尽力不去想这些伤心之事,吃过了烤鱼,为了舒缓心情,吹了一会儿笛子便开始打坐调息。虽然这外界的灵气不足以提升修为,但他这一日奔波,再加上刚才烤鱼都耗费了不少灵力,还是要恢复一下才好。
只可惜这内陆的灵气还不如那处海中荒岛,打坐了一夜也只是恢复了七七八八。云帆索性收起神功,此时远处已有鸡鸣唱晓,正欲起身,却闻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至。
“唏律律......”
打南边有三骑踏踏而来,到得河边,领头那人忽然勒住了缰绳,对身后二人道:“给马儿饮饮水吧,跑了这半夜,人受得了,这马却受不了。”
闻言二人也都勒马下镫,一人道:“董大哥说得是,这都九月间了,竟还是这么闷热。”
最后一人接过话茬:“一场秋雨一场凉,看这个闷劲儿,说不好这两日少不得一场好雨。”
云帆正打坐在河水对岸,河边的蒲草皆有半人多高,此时天色未明,他们看不见云帆,云帆却把他们瞧了一个分明,这三人居然都携带着兵刃,领头的那个董大哥背后斜插着两把四尺短枪,其余二人,一个手拿齐眉铜棍,一个肋下挎刀,看起来都像是江湖上的草莽之辈。
那提棍之人哈哈一笑:“下雨更好,正方便咱们行事,这一次......”
“闭嘴!”
那人还待再说,却被董大哥的一声断喝给憋在了嗓子眼里。
那人又没脸没皮的嘻嘻笑道:“董大哥也忒谨慎了些,这里又没有外人。”
云帆却是差点儿笑出声来,这里可不只是他一个外人,就在这三人刚刚勒住缰绳不久,身后便有一人尾随而来。那人倒是好高明的轻身功夫,竟然能够一路坠在马后跟踪到此,而且还未被他们发现,云帆也不得不佩服地多看了两眼。
那人来到之后,却也没有找地方躲藏,就只站在十余丈外,偶尔挪动几下脚步,却是偏偏能够躲过三人视线,真可谓是艺高人胆大。
三人饮过了马匹,又匆匆地打马离去,云帆却对那个尾随之人生出了兴趣,便也起身跟在了那人身后。
云帆这也是激发了他的孩子心性,想那人如此将三人戏弄在股掌之间,回头再发现也被人如此跟随,云帆倒是很想看看他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沿路行出四五里,便是一个采石场,待过去了采石场,道路忽然变窄,马儿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云帆不急不缓地跟在几人身后,仔细打量起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