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行不解地问道:“徐师叔何出此言?”
这时就连云帆也停了下来,只见徐云东缓缓地道出几字:“只因旋相不能为宫。”
张长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这旋相为宫之法几近于道,并未听说有人得证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何谓转相为宫,此乃音律之学千百年来未解之一大难题。假若一个音高为一,那与之相邻的一个高音则倍之,而相邻的一个低音则为其半,两音之间所差音高称之为均。
古之贤者曾以三分损益法得证出六律六吕,合为十二率音,即将一根琴弦等分三份,去其一者为损一,增其一者为益一,一损一益交替而为,当上生六次下生五次之后即可得出十二率。
然则如此生率十一次后,却使得黄钟生率去而不能自返,以两个高低相邻的宫音为列,一均之间相差了一分两厘一毫二丝,因此不能周而复始。后世虽达人无数,却始终无法演化出天人合一的完美律制。
徐云东指着画案上的帛巾微微一笑:“这上面正有推演之法。”
闻言,张长行兴奋道:“当真?难道徐师叔已破解了其上所述?”
徐云东小心翼翼地将那帛巾收了起来,环视三人,最后却将目光定格在张长行的脸上。
“并未诠译,不过已知其大概。其上所述非同小可,你既已参与此事,我需要你以道心立下一誓,才能说与你听。”
见徐云东如此郑重,张长行道:“不知徐师叔需我立下何等誓言?”
“这上面记录的是一套名曰‘希冀绝音剑’的剑法,似与我玉华门希冀子祖师有些渊源,所以此剑法不能传你。至于那首曲子,名为《自觉慧心咒》,传你倒也无妨,不过你要立誓不能再传他人,包括有关今日之事也不能再说与他人知晓。”
张长行心道:“希冀子虽是玉华门的第二代祖师,不过那也是武王伐纣之后的人物,不想那剑法外传直言便是,何必说的如此婉转。也罢,他们玉华门专修剑道,不想另有绝世剑法抢过了他们的风头也能理解,反正今日的这一场造化本就是白白赚来的。不过一首曲子也要弄得如此神秘,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快。”
“徐师叔,不过一首曲子而已,不至于如此吧?”
见徐云东不言,张长行无奈,只好撇了撇嘴举手发起誓来:“三仙岛门下弟子张长行以道心起誓,今日之所见所闻,我张长行若有一字说与他人知晓,必定道心溃散,走火入魔。”
“徐师叔,这可以了吗?”
徐云东点了点头:“你可知我为何非要你立誓?”
二人双目相对,张长行连连摇头,徐云东意味深长地道:“据其上所述,若能窥得此曲妙处,演奏时不仅可以自觉催动真气流转,而且还能自证真我,稳固道心,乃是辅助筑基的玄妙法门。即便是闻听此曲,也能斥退心魔,助人增加感悟,你说你这个誓言发的可还算委屈?”
张长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这...?这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我只知道音律的确可以助人修行,却从未听说过有如此逆天的功效。”
云帆虽然曾经有过栖梧子以琴音助其修行的经历,但是也觉得大师兄描述的有些夸张,不过心中也同样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至于是不是言过其实,那等我们将旋相为宫之法推演出来,一试便知。”
当依宁从睡梦中醒来时,睁开双眼所看到的是,张长行正蹲立于椅子上,手拿一把算筹几乎已铺满了整张画案,徐云东则在一旁运笔如风,他面前已经摞了一打写满数字的纸张,云帆则独自盘膝在琴架边打坐吐纳。
“你们一夜都没睡吗?”
对于依宁的疑问,张长行与徐云东毫无察觉,云帆则向她轻轻地招了招手。
“宁儿,宁儿,我们先出去,不要打扰他们。”
“哦!”
两人悄悄地退出书房,此时早已天色大亮,灵羽悠闲地漫步到云帆身前,低下头拱了拱云帆的胸口,依宁则在一边羡慕不已。
“云帆哥哥,我先去洗漱,也不知何公公弄早饭了没有?”
“何公公那么大年纪了,我们等下一起出去买一些回来便是。”
依宁高兴道:“那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依宁去后,云帆也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清凉的井水扑在脸上,立觉神清气爽。
依宁和云帆还未走到门口,就此此时,却听到有人在外拍打门环,同时有声音自门外传来。
“主人家可在,城西萧纵求见。”
云帆上前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立着一名神采奕奕的灰袍男子,看年纪应有五十上下,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约有三十出头的清俊公子,那公子手上还捧着两个锦盒。
来人正是萧阳和他的父亲,昨夜萧阳回去将在此间之事禀告父亲之后,萧纵一大早便备下了礼物,亲自前来拜访。
见开门的云帆不过十一二的年纪,萧阳立即想到陈家玉说过削断程璧手腕的正是这么一个少年,打败洪开河的也同样正是此人。
他昨夜并未和萧纵交代此节,怕父亲有所怠慢,赶忙抢先开口:“这位小公子,我们父子特来求见张长行张公子,不知能否代为传达一声?”
云帆听说是找张长行,心中也有些纳闷,这两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不知他们和张长行是什么关系,不过看他们客气有加,便让到院内的柿子树下暂且等候。而依宁在二人刚刚道明了来意,就已经跑去了书房。
萧纵向萧阳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萧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云帆,附在萧纵耳边道:“我猜他就是打败洪开河的那个小少年。”
萧纵闻言也不禁向云帆多看了两眼,心下不免有些唏嘘,原来打败洪开河竟是这个半大的孩子,并非是金笛公子张长行。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张长行大老远便开始嚷嚷起来:“我说小师叔,你这个时候捣什么乱啊,谁要见我,是谁要见我?有事没事见我作甚?”
萧阳父子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张长行却视而不见,父子二人闻言好不尴尬。往来人看去,萧阳昨夜是见过张长行的,不过此时再看,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头发倒还算是整齐,只是金笛和腰间的束带都已不知去了哪里。脚下也不着鞋袜,挽着裤管,撸着袖子,两只手中还各拿着几枚算筹。看起来哪里还像是个修行中人,明明就是俗世里一个库管仓廪的账房先生。
二人对他口中的小师叔就更加地好奇,难道竟是眼前的这个小小少年?
未等张长行走到近前,萧纵父子早已施礼相候。
“咦,你怎么又来了?不会真是来攀交情的吧,我忙着呢,东西放下赶紧回去吧。”
萧纵抢先言道:“在下萧纵,昔年在海天阁求学时曾受灵杰真人不少指点。听闻公子到此,特备了些许薄礼还请代为转交。”
那灵杰子正是张长行的师祖,既然是给他师祖送礼的,他倒是不好直言拒绝,只好道:“那赶紧拿来吧,我真的很忙,可没时间陪你们在这里闲话。”
萧纵也看出他不似造作,从萧阳手中取过那两个锦盒,指着其中一个大点的道:“这些上了年份的珍贵药材,都是在下送给真人的一点心意。”
张长行将手中的几枚算筹往发髻上一插,接过锦盒夹在了腋下,萧纵又奉上另外一个细长的锦盒。
“这是在下无意间得到的一块碧玉,因其狭长琢磨不出大个儿的物件,制成小件又不免浪费,素闻张公子喜好茵于,而此玉质地坚硬,正好拿来送给张公子做个顺水人情。”
所谓茵于,乃是笛子的雅称,通常代指仙笛。
张长行心想,待推演出旋相为宫之后,正要重新制作一支新笛,这个礼物正合了他的心意,不免对刚才的失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块上好的美玉,通体为绿色,张长行沾了一点口水抹在上面,那绿色更是显得青翠欲滴,张长行抓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虽感觉轻了一些,却也能够接受,当翻过来看到尾部那一截翡色之后,心里就更加地感觉满意。
“不错,不错,这正是我所需所想之物,真是有心了,多谢,多谢。”
“哪里,若不是时间匆忙,当琢成成品再送给公子才对。”
张长行赶紧摇头道:“不用,不用,这样最好,我喜欢自己动手。”
就在这时,又听到门外有人拍打门环:“快快开门,我家程老爷来了。”
接着又有一个威严地声音喝道:“放肆,难道你们去别人府上,也都是如此叫门不成,养你们这等奴才,就是为了给主家招灾惹祸的吗?”
来人正是程秋怡,程璧的断手昨天夜里就已经接续上了,这还是多亏紫都城里有一位当世名医,因其能妙手回天,人人皆称其为回天圣手或是张圣手,至于本名已无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