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芷宁这边发了疯的折辱抽打小丫鬟撒了一顿气。
未无央那边则一派祥和。
喜蛛抓获关置在小妆匣里,并往里面投放了些瓜果,点心,干果等,静待它结网,等明日再查看它结成的蛛网形状及疏密度,那时就知道是否“得巧”了。
喜蛛应巧的事也做了,今天这个乞巧节也算完美落幕了。
未无央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好,丫鬟给她把头发绞干,她总算是可以安然的躺到她那张舒服的雕花大床上去了。
今晚是音若守夜。
“小姐,今天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是啊!都累死了。”
在音若的伺候下,未无央退去了沐浴完时披上的隔水薄纱。
而就在音若把纱披拿去挂起来时。
未无央心口又一悸,她眼前瞬间发黑,头一晕,人朝前打了个趔趄,好在音若返回得快,一把抓住了她。
“小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
被音若扶坐在床,未无央瞬间又感觉没事了。
她不信邪的深吸了口气,心口并没有先前针刺般的悸痛感传来。
“小姐,真没事吗?要不要我派人请府医过来看看。”
“真没事,真的,不信,你看,”未无央站起来,在床边转了个圈,证明她真的没有不舒服。
“行吧!估计是小姐你今天累着了,你快点休息吧!都子时了。”
“行,你今天也累了,你也过去睡。”
“好。”
在音若的伺候下,未无央终于上了床。
平躺在床,未无央撑了撑四肢,酸麻舒松感传来,她舒服得叹了口气。
丫鬟音若给她把床帐放了下来,并四周检查掖了掖,抚平拉撑,遮好,以免有蚊虫飞进床帐里。
虽然屋子里也是燃了薰香的,可这毕竟还是夏季,天气炎热,蚊虫无处不在,万一一个不小心,让那些吸血的蚊虫飞了进来。
音若不敢想,就她们家小姐那细皮嫩肉的肌肤,被蚊虫叮咬,那不得遭老罪了。
检查一圈,没发现任何不妥后,音若才去守夜丫鬟所睡的床榻上躺好。
今天白天一直在前院那边,也没怎么休息,天黑后又出府逛了那么久,躺上床没多久,未无央就睡了过去……
夜,是那么的黑,黑得未无央不管怎么睁大眼睛,眼前总是黑蒙蒙的一片……
冷,好冷,整个人冷得好似泡在冰水里一般,冰得刺骨。
风呼呼的从破败的窗口吹进来,未无央冷得直打哆嗦,她伸手摸索拉起冷硬的被子,拼命的往身上拢。
冷,好冷,怎么这么冷,冷得她咬紧牙关直打颤。
伴随着冷的,是饥饿,那种饿得肚子火辣辣,口腔频频冒酸水的感觉直往脑上冲。
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哐当”一声传来,院外的大风把嘎吱咋响的窗框给吹断,砸落在了地上。
没有了破败窗子的稍作遮挡,吹进来的风更大了。
带来的感觉,更冷了,怎么会有这么冷的风,刺骨的冰冷如把把利箭似的穿透进她的皮肉,未无央冷得抱紧自己,牙关咬得更紧。
脊椎骨也无法承受冷风无情的灌入,绷得越紧,紧到脊骨收缩得直发生疼。
这般难忍的疼痛牵动着全身,好似哪哪都跟着疼了起来。
四肢疼,肚腹疼,头疼,脏器疼,骨头疼,神经疼,血肉疼,疼得未无央甚至都无法呼吸了……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老林伯,今天涌入城内的灾民越发多了,我们去领的救济粥,更稀了,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填饱肚子,还有,姑娘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就在未无央疼得要晕死过去前,院外传来了嘈杂的交谈声。
“那也没办法,只能往里添些山上捡来的老桑叶再用瓦罐熬熬,咱们将就着填饱肚子了。”
“也只能这样了,这寒九天的,也不知上哪弄吃的去,唉!”
“哦,忘了,我先舀点粥给姑娘送去,她呀,再不喝点,怕是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唉!”
“是啊!也是个可怜的娃娃。”
门开了,耀眼的光刺过来,寒风仍呼呼的刮,未无央抬手遮挡,酸涩的双眼才看清了门外来人。
“娃儿,快起来,林伯给你弄了粥来了,你快起来喝一口。”
说着话,未无央眼睁睁看着肩背佝偻着的老林伯从她身体穿过去,走向了躺在简陋到不能简陋,破败到不能破败的床边,那里躺着奄奄一息的她。
“林伯,不用了,咳,咳,不用再,不用再浪费粮食了,我怕是,怕是活不成了。”
“说什么傻话,你要不是为了筹钱医治我家林平,也不会遇上那伙强盗,也就不会被他们凌辱了,是我老头子对不起你。”说着话,老林叔瞬时红了眼圈。
“林伯,别,别说这些话,我,我本就是贱命一条,在死前能帮上小瓶子,也算,算是,咳,咳,算是积德了。”
“娃儿,你别说这傻话,你要坚持着,你不是说你还有哥哥,还有父亲吗?你还要去边关找他们,你还有希望的。”
“哥哥……”
“对,是哥哥,找哥哥,所以娃,咱别气馁,会好的,来,快趁热,把粥喝了。”
“对,找哥哥,还有哥哥,”
听到床上人总算升起了活下去的意志,老林伯混浊的眼眶再也包不住那隐忍心疼的泪水。
看着床上的自己一口,一口艰难的咽下那清得能见底的粥食。
未无央早已泣不成声。
冷风呼呼好似也在这一刻暂停了……
春天来了,暖暖的太阳从天上洒了下来。
只要有阳光,有雨水,就能滋润大地,孕育生命。
“姑姑,姑姑,村口来人了,那个人好高大,他骑在大马上好威风。”
“小瓶子又调皮了是不是,是不是又跑去村口的泥塘摸田螺去了?”
“我没有,”
“小孩子可不许撒谎哦!撒谎不乖哦!”
“对不起,姑姑,我知道错了。”
“好,知道错了,咱们改掉,仍然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嗯,我听姑姑的,下次不说谎了。”
“这就对了,听话的小瓶子是个乖孩子,姑姑给你做好吃的。”
“哦,吔,有好吃的咯!有好吃的咯!”
欢快的一大一小,两人从未无央的身体穿过,进了茅草搭建的简易厨房,欢快的忙碌了起来。
烟火升起,炊烟袅袅。
山上的各色野花争相绽放,五颜六色,姹紫嫣红,争相斗艳。
野花的香,阳光的暖,微风的抚……
沐浴在这天地间,好似再苦再难,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你就是小瓶子口中那个最温柔,最漂亮的小姑姑。”
熟悉到让人想哭的声音响起,未无央缓缓转过了身体。
“夜……”未无央朝来人扑了过去。
原以为会穿过去,却被抱了个满怀……
……
“夜…我好疼,我好疼,我怕我不能再陪你了。”
“不,无央,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再坚持,坚持,好吗?
相信我,我已经去广寻名医了,这次定能医好你,相信我。”
“可是我好疼,好疼啊!”未无央下腹传来钻心的刺疼,肚腹里犹如钻了上万把尖刀在里面刮扯一样,疼得她大汗淋漓,越加难忍。
……
“夜,今晚的星空好美,”
“是啊!好美。”
倚靠在山顶的古合欢树下,赏着浩瀚的苍穹,伴着如纱似幻的月光,这一刻,没有病痛折磨,没有外人打扰,未无央感觉好幸福,好幸福。
这短暂的幸福时光是她偷来的,根本存不了多久,可她仍觉得很值得。
哪怕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可这一刻,她是幸运的。
在最后的时光里,能遇上这份美好,她也该知足了,也不枉她来这世上走这么一遭。
虽然走来的这一路遇上的只有坎坷,只有荆棘,只有深渊,不过最后能遇见光,且被这束暖光包围照耀,知足了,她是真的知足了。
……
“阁主,姑娘又吐血了,”
“快,快,快去拿血蚀丸来,快。”
“是,阁主。”
“无央,你把嘴张开,快,把血蚀丸吞下去,求你了。”
“不,不要再浪费药了,没用的。”
“无央,求求你,张开嘴,好不好,你答应我的,你说要嫁给我,要穿嫁衣给我看的,你答应了的,你不能食言。”
“夜,对不起,恐怕……”
“不,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轻绸,快来,把你家姑娘扶起来。”
“不要,夜……你不能这么做,不要再为了我浪费你的内力了,我不要。”
不理未无央的挣扎,被扶起来的她,只能定定的盘坐着,任由男人双掌贴住她的后背,给她输送内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
看着怀里脸色再次恢复红润的人儿,男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无央,再等等,雀羽令第二次已发出去了,这次定能为你寻来名医,你别放弃,好吗?”男子卑微的朝怀中睡着的未无央祈求。
……
“夜,不,不用了,不要再为我,浪,浪费了,不,不值得,我配不上你,你,你忘了我,好吗?我,我这么个肮脏下贱的人,不值得你这般付出,忘了我吧!”躺在床上大红嫁衣的人,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
“不,你不能放弃,一定会好的,”
“没用的,不要再浪费人力物力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忘了我吧!
我走后,好好对待自己,逢年过节,给我烧点纸钱,就成了。”
男人神情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女子还这么风轻云淡的自我调侃,他哪接受得了。
“凡回,把雀羽令拿去,发布江湖雀羽急令,再次广寻天下名医。
无央,你再等等,好吗?”
距离上一次发布雀羽令已过去了两年,上一次雀羽令发出,找到了名医,未无央的生命被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她能继续苟活两年,她已经知足了。
每天吃大量的药,她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她虽舍不得,可也没有选择了,因吃太多药,她的身体已产生了抗药性。
很多时候,她喝下的药全都被吐了出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她撑不过去了。
“夜,我都,都没见过雀羽令长啥样?
你,你拿给我看,看一看,成吗?”
“成,只要你喜欢,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你看吧!”
欲递去给下属的雀羽令硬生生转了个弯,递到了未无央的眼前。
“看不清,你拿近一点。”
“好。”
“夜…,我,我可以摸摸嘛?”
“可以,摸吧!”
雀羽令似铁非铁,羽令上透出幽蓝的绿光,古朴又神秘。
指尖轻轻抚过,轻轻握在了掌中。
“夜……我爱你!若有来生,我定做你的妻。”
话落,那握着的雀羽令深深插进了心口。
“不……”
男子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嘶吼着抱紧女孩。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看着伤心欲绝的男人,看着出出进进,穿梭游走的人群。
未无央不停的从人群中透穿而过,她好难过,好想抱抱他。
她张开双臂,朝男人抱去,男人仍呆滞坐在床前,而她却泪流满面的穿了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抱住了的,她也明明抓住了的,那是属于她的幸福啊!
为什么?
不,她不配,她是个肮脏的,她是下贱的,她配不上他,她有什么资格嫁给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谪仙,他是风光霁月的良人,他是谦和待人的君子……世间一切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好,他是顶天立地的支撑,他是苍穹之上翱视的雄鹰,他是九重天上的狡月……
而满身恶浓,身陷烂泥,从骨肉里透出腐臭的她怎能配得上,她配不上……
这是自己的选择,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眼泪为什么止不住,鼻头怎会如此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