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字近来大有长进啊!\"钟叔捋着胡须,看着顾婉莹新写的字帖,眼中满是惊喜,\"这笔力收放自如,结构也比从前稳重多了。\"
陈姨也难得地点头赞许:\"琴艺进步更明显,无论是指法还是意境已不同往日。\"
顾婉莹抿嘴一笑:\"都是得了浮生管家的指点。\"
\"管家?\"钟叔瞪大眼睛,\"就是府上那位不苟言笑的老管家?\"
陈姨也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懂这些?\"
钟叔性子爽直,当即拍案而起:\"老夫这就去会会这位高人!\"
陈姨虽未言语,却也默默起身,显然也存了相同心思。
两人分别来到管家院中时,只见他正坐在梧桐树下品茶,一派闲适模样。
\"浮生管家,\"钟叔爽朗地拱手道,\"听闻您指点小姐的书法棋艺颇有见地,老夫特来讨教!\"
管家放下茶盏,神色如常:\"钟先生言重了,我不过见识不少作品,略知皮毛罢了。\"
\"诶,管家过谦了!\"钟叔不由分说,直接铺开宣纸,挥毫泼墨。
顷刻间,一幅龙飞凤舞的草书跃然纸上。\"请管家指点一二!\"
管家沉默片刻,指着其中一处转折:\"先生笔力雄浑,只是此处若收三分力道,会更显从容。\"
又点了几处细节,竟都是钟叔多年未解的困惑。
钟叔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拍案叫绝:\"妙啊!管家真乃高人!\"
随即在石桌上摆开棋盘:\"来来来,与我手谈一局!\"
管家推辞不过,只得应下。
不过三十余手,钟叔便陷入长考,额头沁出细汗。
管家却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还有闲心给茶壶续水。
\"妙啊!\"钟叔突然拍腿大笑,\"这一手,我竟没看出来!管家棋力深不可测!\"
钟叔摸着胡子对旁边观看的顾婉莹感叹:\"小姐啊,你府上这位管家,当真是深藏不露!\"
陈姨也寻到管家。她端坐在院中石凳上,取出古琴:\"管家既懂琴艺,不知可否指点我一二?\"
她端坐在石凳上,抚琴一曲,琴音铮铮,如珠落玉盘。曲终,她抬眼问道:\"不知管家觉得如何?\"
管家正在侍弄花草,闻言轻声道:\"陈夫人技法纯熟,只是...\"
他顿了顿,\"此曲贵在写意,夫人太过追求精准,反倒失了相逢的豁达。\"
陈姨浑身一震,这正是一直困扰她的症结。
随后陈姨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画作:\"那请管家看看我这幅作品如何?\"
管家扫了一眼,淡淡道:\"陈夫人笔力雄健,只是...\"
他指向画中一处,\"这人物的神态过于刻意,少了份自然闲适。\"
陈姨闻言一震,这正是她多年未能突破的瓶颈。
陈姨也心悦诚服地点头:\"管家见识之广,点评之精准,我佩服。\"
陈姨难得露出笑意,对顾婉莹说道:\"我钻研书琴画数十载,今日方知何为真知灼见呀。\"
“难怪你最近进步卓越,有此高人确实能够。”
宣青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管家竟这般厉害?\"
顾婉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管家身上,轻声说道:\"有些人的才华就像深井里的水,不刻意打捞,永远不知道有多深。\"
然而管家只是微微颔首:\"两位过誉了。\"说完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仿若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数日后,顾婉莹在管家院中练琴时,突然停下问道:\"浮生管家,为何从不见您亲自弹琴作画?\"
管家正在修剪一株兰草,闻言头也不抬:\"我确实不善常这些。\"
\"可您点评得那般精准...\"宣青忍不住插嘴。
\"见到的多了,自然识得优劣。\"管家放下剪刀,\"就如美食家未必是厨子。\"
顾婉莹眼珠一转,突然起身取来文房四宝:\"那管家可否写几个字给我们看看?\"
管家眉头微皱:\"这...\"
\"就写几个字嘛!\"宣青也来了兴致,在一旁帮腔。
程洁虽不说话,却也好奇地凑近几步。
管家无奈,只得执笔蘸墨。
宣青殷勤地研墨铺纸,眼中满是期待。
笔锋落下,四个大字渐渐成形——\"浮世清欢\"。
字迹不工整,也称不上惊艳,与先前犀利的点评相去甚远。
\"这...\"宣青一时语塞。
顾婉莹仔细端详,勉强笑道:\"结构...还算匀称。\"
程洁别过脸去,肩膀可疑地抖了抖。
管家坦然放下笔:\"早说过不擅此道。\"
\"那画画呢?\"顾婉莹不死心,又递上宣纸。
管家这次倒没推辞,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简笔画:一棵苹果树,一条土路,一间茅屋,一条小溪。构图平淡无奇,笔法更是稚拙。
宣青瞪大眼睛:\"这...这苹果也算简洁...\"
顾婉莹轻咳一声:\"意境...意境还是有的。\"
管家淡定地搁笔:\"所以我只说见过好画,从未说过自己会画。\"
顾婉莹见管家沉默不语,以为他心中不快,便柔声劝慰道:\"管家不必在意,这字画虽不算精妙,却也有自己的特色。”
“毕竟...\"她顿了顿,\"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顾婉莹的话音刚落,管家的动作突然停滞。
他缓缓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她,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
顾婉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管家...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管家的声音有些飘忽,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她脸上,\"小姐方才那番话...很熟悉。\"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管家的目光渐渐涣散,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那时我还是个少年...\"他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人嘲笑字画难看,我当时也这样辩解道'我这叫有特色,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嘛。'\"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那个人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语气轻浮地说'你这不就是狡辩吗,还为自己找借口'。\"
院中一时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顾婉莹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段难得的回忆。
\"后来呢?\"宣青忍不住小声问道。
管家像是突然惊醒,眼中的温度迅速褪去:\"后来...\"
他转身拿起剪刀继续修剪花枝,\"没什么后来。\"
顾婉莹敏锐地注意到,管家修剪花枝的动作比平时用力了几分,一片片绿叶无声地飘落在地。
\"那个人...\"顾婉莹小心翼翼地问,\"对管家很重要吧?\"
剪刀\"咔嚓\"一声停在空中。
管家沉默良久,才低声道:\"都过去了。\"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带走了这个话题。
管家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事态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