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打量着数丈高的红墙，上次去翊坤宫送姐姐太过于匆忙，后又被四爷逮住她都什么机会仔细看看这紫禁城，
刚毕业那会儿在北京实习了一段时间，去了两回故宫，处处都是游客，她懒洋洋地靠在汉白玉的栏杆上惬意地晒太阳，有点心疼地望着这座瑰丽的城堡，那些被框起来的奇珍异宝不光失去了色泽，仿佛连灵魂都没有了，只是静静地躺在支架上一言不发。
而现在的紫禁城似乎更加的鲜活，重重地宫门叠在一起像是没有尽头，抬头只是望见灰白的天空，那一栋栋的高墙遮住了大部分的建筑，
而她也成了那一只井底之蛙，只有头上的圆形天空，在没有心思晒太阳，
等三百年之后她是否也会在故宫博物院留下些许痕迹供人欣赏。
正当她凝神之际，队伍似乎卡顿了几秒，阿蘅侧目望见前头的秀女如土拨鼠一般在门槛的位置冒头，又缩回地里。
她抬头看见一块鎏金的漆器牌匾，赫然写着储秀宫三个字，
以前去故宫游览的时候储秀宫是关着的，她出于好奇透过门缝查看里面的情形，以为会有不一样的景象，却不料只是一片枯枝落叶，萧条凄然。
现在倒是有几分明白她为何会被储秀宫吸引，思及此处阿蘅不觉汗毛耸立，不敢再往下想得深入。
绕过正殿，她们被领进一个小院子，
一位看着上了年纪的嬷嬷等候已久，她身着靛青色的长袍，套着一件棕色的坎肩，坎肩的领口绣着云纹花样，眉梢眼底透着一骨子腐朽之气，
不由得让徐梦想起小学的语文老师，她就是这般长着满脸斑麻，总是苦着脸没有笑容，惩罚差生的花样百出，秉承着不打不成器的教育理念，
每次看到那些不写作业的同学用手敲桌子，互相扇巴掌，被罚站在门缝里，阿蘅就觉得浑身一哆嗦。
老太监再次发出手指甲刮黑板挠心抓肺的尖锐声音：“这位是瑞芝瑞姑姑，以后由她教你们规矩，要向姑姑好生学习。”
众位秀女福身，齐声道：“见过瑞姑姑。”
瑞芝姑姑垮着脸并未让她们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她们良久，
阿蘅的腿有些发酸却不敢懈怠，手心的帕子都捏出汗也纹丝不动，
“哎呀——”
有个瘦弱的小姑娘实在坚持不住跌坐在地，
瑞姑姑冰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拉出去，这才多少功夫，福身行礼都坚持不住，不适合待在宫里。”
老太监向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神，
小姑娘就被人架起往外拉，这才刚进宫门就被赶了出去，小姑娘哭唧唧道：“姑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学好规矩，千万不要赶我出宫。”
小姑娘的声音消失在门外也未见瑞姑姑的表情有一丝的变化，
留下来的人表情各异，有人觉得过了，有人被吓得瑟瑟发抖，有人眼中皆是怒意替那姑娘打抱不平。
片刻后瑞芝姑姑才说道：“起吧！”
众人纷纷才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阿蘅实在看不过眼，说道：“瑞姑姑，那小秀女不过是体力不支无甚大过，您为何赶走她。”
那些敢怒不敢言的人都跟着纷纷点头，
瑞姑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下阶梯在众人身边绕来绕去，幽幽说道：“我知道你们中不乏有心中不快者，送出去是为了她好，在各位主子面前伺候，若是惹恼了主子罚跪三日，站上一天一夜都是有的。”
“她才弯着腰多长时间就摔倒，冲撞了主子那可是杀头的祸事，小命都没了万事皆空。”
最后她停在了阿蘅的面前，
啪啪啪——
瑞姑姑抬手打了她三巴掌，阿蘅两边的脸颊瞬间出现几道红色的手指印，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瑞芝姑姑，
姑姑沉声道：“没有让你说话别说，这三巴掌是给你的教训。”
没做任何解释便重新回到了石阶之上，
此一番操作下来，再也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瑞芝姑姑再次端着手，说道：“东西厢房是你们的住处，三日后在此地集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要出储秀宫，房间两人一间，你们随意搭配。”
亦婉抱着手臂走来，调笑道：“哎呀，你还是改不掉乱出风头的毛病，受反噬了吧，活该挨打，哈哈哈——”
阿蘅还没来及瞪她一眼，她便跟着另外一个女孩离去，徒留下阿蘅红肿着脸，咬着牙，
嘶——
阿蘅感觉脸颊一阵刺痛还伴随着清凉感，她转头瞧见青璃手中拿着一罐用湖蓝色瓷瓶装的药膏，散发着一股艾香味，
青璃皱着眉头给她敷药，温声道：“脸都肿了，这是我额娘进宫前准备的膏药，止痛化瘀的效果极好，我本嫌弃麻烦不肯要，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阿蘅总觉得这姑娘在嘲讽她自作自受，接过药膏道：“我自己来。”
青璃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形，说道：“你多大年纪，我今年十六岁，要不我们住一间。”
阿蘅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貌似只剩她一个选择了，说道：“我刚满十六三个月，”
青璃欢喜道：“真的吗？那我们同岁，我上个月才满十六岁，你虚长我两个月，以后就喊你蘅姐姐吧！”
阿蘅皮笑肉不笑，也实在肉笑不动，一笑就抽痛，说道：“客气了，青璃妹妹。”
青璃挽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厢房的位置去了，环境较好的房间都被她们挑走了，只剩一间朝北的屋子，
阿蘅推开门，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窗户对着池塘，地面有些潮湿，赭红色的纱幔之后摆放着两张木架子床。
桌上没什么灰尘，似早有人过来打扫过，
正当她们将包袱中的衣物整理出来，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进来，没有说话迅速地塞了张纸条给阿蘅，还未等青璃尖叫出声人已经不见了，
阿蘅神情一滞，追出门去却只看到院门外的一抹黑影，
她缓缓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排字：若不想被选上，扮丑。
阿蘅口中喃喃重复这两个字：“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