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琮一愣,满心错愕,暗道着:怎么突然问起霍英瑶来?就算自己把她卖了一事不成体统,可要问,也轮不到宋宴白啊!
但周琮嘴上还是恭恭敬敬道:“回禀侯爷,下官近来犯了难,都是些家务事,不好拿上台面来说,下官的夫人也就免不了要与下官一同受些苦了。”
宋宴白挑眉道:“周侍郎还不肯说实话?”
周琮低垂着头,额角有冷汗渗出,却仍旧嘴硬道:“下官不懂侯爷何意。”
宋宴白看向顾铭,同他使了个眼色,顾铭立刻从衣襟里拿出了字据,甩到了周琮脸上,“好生看仔细了!”
那张字据从周琮脸上飘落到地上,他迅速伸出手去拿起来,快速看了一番,当即脸色大变。
宋宴白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周琮慌忙抬起头,跪着朝宋宴白走了几步,哀声道:“侯爷!这、这字据是假的!下官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是哪个恶人编造出这东西,霍氏乃下官结发妻子,下官怎会将她卖去妓院里?简直胡说八道!”
顾铭在一旁斥道:“黑纸白字摆在你眼前,你还敢不认账?”
“没有的事啊!下官当真不知情!”
宋宴白不疾不徐地看着周琮,忽尔问道:“既然你不知此事,那身在花船里的便是另有其人了?”
一听“花船”二字,周琮汗如雨下,他嗫嚅着嘴唇,脑子里飞速搜寻着合适的答案,还没等反应过来,宋宴白已经将桌案上的红绸本子扔至他面前。
“罢了,你也不必为难自己,反正事已至此,你老实按了手印,我便不会去同陛下说起此事。”
周琮愣愣地打开那红绸本,喃声道:“和离书……”
连他与霍英瑶的名号都填写好了,只需手印按下,霍英瑶就不再是他周琮的夫人了。
宋宴白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周侍郎好赌本无伤大雅,可闹出这等荒唐事,传去陛下耳中,只怕要免去你现下官职,而霍氏又是陛下指婚给你的,他若知晓你把人卖去妓院里还赌债,会作何反应?”
“冤枉啊!侯爷!下官并不是真心要卖掉夫人,实在是欠了太多的债,那些人又是丞相手下的,下官不敢得罪,还不上钱他们就要砍了下官的手指头!”周琮哭诉道:“下官……只能先拿夫人去抵……待有了钱,定会把夫人赎回来的。”
宋宴白冷嗤:“据本侯所知,你欠的债足以把你三代家底都赔进去,还有何机会东山再起?怕不是最后要连你的官也一并卖掉,惹朝廷众臣发笑吧?”
周琮全身发抖,他求道:“下官恳请侯爷保全名声,此事……此事还未传开,下官正在四处筹钱……”
宋宴白盯着周琮那狼狈、懦弱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些,他缓声道:“周侍郎,你不必这般紧张,本侯今日找你来府上,也不是为了找你不痛快的。”
周琮惶恐地看向宋宴白。
“只要你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宋宴白一字一顿道:“你欠的赌债,本侯会为你想办法。”
周琮一愣,竟是没有丝毫犹豫地问道:“侯爷,此话当真?”
顾铭则替宋宴白道:“我家侯爷一言九鼎,既答应了你,便会成全!”
周琮喜出望外地笑了,他连连点头道:“侯爷,下官、下官这就按手印!”
宋宴白再问:“那,你是自愿与霍氏和离了?”
“下官是自愿的!”
“不怕陛下怪罪你么?”
周琮闻言,心里略有惊慌,可一想到那压在身上的赌债,他心一横,咬牙道:“只要侯爷愿意帮下官想赌债的法子,陛下那边……下官甘愿受罚!”
宋宴白的嘴角噙笑,他看向顾铭,使了个眼色,顾铭立刻从腰间抽出佩刀,抓过周琮的手指头就要割破。
谁知周琮忽然大叫起来:“侯爷且慢!”
宋宴白余光瞥向周琮,他满脸谄媚的笑意,“侯、侯爷,下官斗胆问上一句,侯爷为何突然要下官与夫人和离?又为何愿意帮下官还清赌债呢?”
宋宴白道:“本侯可从未说过要帮你还清,不过是会帮你想想法子,周侍郎可莫要会错了意。”
“是……侯爷愿意帮衬下官,下官已感激不尽,可夫人的事……”
“周侍郎怎一染上赌,就糊涂成这样了?”宋宴白嗤笑道:“你在陛下面前口口声声说过要护霍氏一生周全,如今却把人都给输了出去,一旦陛下雷霆大怒,牵连到霍氏头上该如何是好?”
周琮醍醐灌顶般地睁圆了眼睛。
宋宴白再道:“而你与她和离后,无论是你被剥了官职,还是被夷三族,都不会和她有分毫关系,陛下知晓了,也还能念你有几分诚意,保不齐就能放你一马。”
“侯爷所言极是。”周琮愣愣地点头,可在按下手印之前,他请求道:“可下官在和离之前,还想再亲眼去见夫人一面,请侯爷恩准。”
这话倒在宋宴白意料之外。
他心里生起几分疑虑,猜忌着周琮会否有旁的心思。
毕竟自他把碧芝送去周府后,周琮整日只顾着与碧芝鬼混,从来都没有踏足过霍英瑶房中半步,由此可见他对霍英瑶从未男女之意,宋宴白并不担心他此番请求是想要续什么前缘。
大抵是念着朝夕相处过的情分,想要最后拜别一番。
宋宴白虽觉得周琮下贱至极,可也不能显得自己心胸狭隘,就答应道:“本侯准你便是。”
周琮连声道谢,将和离书收进自己衣襟后,还从顾铭那里拿了些银两,以便去花船里通行。
待人离开了侯府,宋宴白唤来了崔熄,对他和顾铭道:“你二人悄悄跟着他。”
崔熄和顾铭领会其意,接令前去。
周琮出了侯府之后,一路上匆匆地打理着凌乱的鬓发与衣襟,他直奔花船前去,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身后,总担心会有催债的人盯上来。
好不容易到了花船前,拿出一锭银子给了伙计,这才得以进了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