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盘踞北地多久了?”
“不好说,不过,是近几年才猖狂起来的。”
褚以墨喃喃道:“这样的人,占据一方,来去随意,无人能奈何得了,如今却跟在褚以宴身边,图什么呢?”
宇露接着道:“司刑处的大人已经派出人去看了,君上也知道了这件事,三公子被君上叫过去了。”
褚以墨若有所思,随口道:“你下去吧。”
宇露行礼出去。
“慢着。”
退到门边,忽被褚以墨叫住。
“将所能找到的同‘烟雀’相关的典籍、消息、文书都送来。”
宇露点头称是,转身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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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宇露梳洗完毕,吃了早饭,往宇清那里去,正经过一处长廊,见府上的老管家正引着一个医官打扮的人往长君的房间走,不免有些惊异。
到了宇清跟前随口一问,知是宇君派过来给长君看伤的,好奇地道:
“君上以往对我们长君大人视而不见,怎么这回这么上心?昨日回城免了拜见,今日又令医官过来,这也太……”
宇清正在看宇澈整理过的账目,只稍稍抬了一下头,道:
“长君大人若非在边界负了重伤,不可能回到城中来;大人既为众公子之首,又在边界历练多年,边界诸事,无一件不办得漂亮的,既然回来,难道还应再让他游离于朝堂之外?君上是想借重伤的机会,拖着不让长君大人接触族中的事务。”
宇露闻之,顿时哑然。
宇清面色如常,像只随口说了两句家常,又按部就班地问:
“‘烟雀’的相关记录都送过去了吗?”
宇露回过神,道:“送过去了。”
先前褚以墨在边界应对芸茹、怡若等事,忙着同覃非周旋,宇清遂也被派着东奔西走,现下刚回来,还需熟悉自己不在君府的时候发生的事,遂坐在房中同宇露宇澈问话。
几个人坐在一处说了一会儿,忽听见外面一阵嘈乱,有人喊道:
“抓刺客!”
使女的惊叫声似针一般刺进耳来。
宇露唤剑跑出去,一路过来,尽见着府上的使女到处闪避,人影掠动,混乱得很。
跑到了前庭,正撞见宇风领着护卫赶来。
“刺客潜藏在府,你等看好文书!”
宇风匆匆扔过来一句,风一般冲向长君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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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以墨安之若素地坐在房中看游记,听到宇风赶来,啪地一下合上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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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看到褚以墨安然无恙,宇风舒了一口气。
“外面怎么回事?”
“医官走到门边,屋顶上忽闪出来两个‘烟雀’,投下利刃,好在没叫他们得手。属下罪该万死。”
“人呢?”
“闪了进来,又消失了。”
褚以墨的手倏地落在桌上,发出沉沉的一声响。
卧榻之侧,任人欺来,这长君府邸像个笑话!
宇风跪地低头请罪。
褚以墨背过身站了好一会儿,才又道:
“医官呢?”
“命人好生护送回去了。”
正说着,来人报说书房那边有异,特来请示。
褚以墨听说‘烟雀’可能连他的书房都游过一道了,气得想发笑,带着宇风亲自往书房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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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静悄悄的,推门进去,只见一盆君子兰在挂画下舒展着富绿的叶子,散出宁谧的气息。
褚以墨绕着桌子缓缓移步,宇风带了两个人紧紧跟着。
旁边窗子大开着,时有微风徐徐拂来。
褚以墨在窗边站了站,仰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忽然回过身,投目在书架前的书案上。
书案上摆的是‘烟雀’的相关记录,残卷、文书、发黑的古籍,边对边,角对角——整整齐齐。
昨夜宇露送来后,他随手翻看了一些,架不住眼皮子打架,放在了案头,等着今日来细看。
褚以墨的目光定在上面,久久没有移开。
宇风问道:“大人,要再仔细查查吗?”
褚以墨的眼睛仍凝着,忽然摇了摇头,挥手。
宇风令身边的两人到门外去。
“方才来报书房有异的是哪一个?”
褚以墨拉开椅子坐下,看了一眼门边列着的一众护卫,问道。
宇风传话过去,将那来报的人叫进来。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回长君大人,小人方才见一阵风刮动了窗扇,靠近往里看,似有人影,以为是‘烟雀’的残迹,遂来报告。”
……
“下去吧。”
宇风将护卫调去别处查找,回身道:
“大人,哪里不对劲吗?”
褚以墨只是摇摇头,将他也挥退了。
宇风没再多问,恭敬谨慎地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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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清了人,很快空荡荡的,清静了不少。
角落的书架边,紧紧收敛着声息的紫依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见褚以墨仍在房中背对坐着,不免又提起一口气。
桌上的文书,她翻看过后都复了原样,她祈祷着,希望褚以墨不会发现。
天不遂人愿,褚以墨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
紫依的心跳随着他的动作乱了一频,整个人大气不敢出。
她虽化去了身形,但毕竟人还在这里,稍有不慎,扰动了这里的气息,再让人感觉到异样,可能就真的暴露了。
褚以墨先前重伤,还在恢复,她抱着侥幸心理,想他多半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过来,像秋风踩在寂林中发出的窸窣声响。
紫依的心仿佛浮在那风上,忽上忽下,忐忐忑忑。
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转,瞥见褚以墨月白色的衣角飘动,眨眼间从一个竖满了书籍的雕花的书架边移到另一个竖满了书籍的雕花的书架边。
红木书架上的雕花镂云浮动着,在他月白色的衣服上。
书架上的书高矮不一,从中露出来的褚以墨的衣角便零零散散,像一幅细碎的画。
紫依只是一转眼,这人走到了书架掩映的尽头,忽然迈步出来——这下是完整的画了,活生生的人站在她的眼前。
她心头猛地一跳,以为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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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褚以墨只是一驻步,若有所思,低吟两句,便又转身离开了。
虚惊一场。
褚以墨没发现自己的存在。
……
紫依挪了两步,换了个角度,从书架缝里静静地瞧着他。
褚以墨靠近书案坐下,翻开‘烟雀’的记录,全神贯注地看着。
紫依的目光下瞥,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雕的鲤鱼石头——正在褚以墨手心里。
褚以墨一手执卷读阅,一手抚着那鲤鱼石头,轻轻地,缓缓地,漫不经心地。
来来回回。
紫依的心忽地一颤。
她的眼睛像碰了刺似的,倏地就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