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戛然而止。
山坡上、竹屋边、房檐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青绿竹枝都停止了摇动,仿佛忽然之间被什么塑住。
泀钥竟一时不能习惯这死一样的静滞,站在廊下,仿佛出神。
忽然才意识到,分明静止才是竹林本来的样子。
没有乱风搅动,天上地上,哪里都是平静无波的,原始的绿意森森的林子包裹着,仿佛处身混沌时期。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边不远处开着的小窗——紫依自醒来,一直在里面休息。
他一时竟不分辨不清自己对于这过于死寂的混沌似的平静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
正在出神,一道灵光从天际闪过。
他不得不从中抽离出来。
一发细针刺破重重纤叶遮掩,直向他脸上飞去。
他并指往脸侧一挡,那细针便突然停在他两指之间,如风遽止。
是廖叔传过来的消息。
“纥临时停手,原因不明,原先计划只得搁置。”
泀钥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廖叔虽然说原因不明,但他能想得到,多半是他在尚纥布阵围剿紫依当日的出手,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尚纥如此警觉,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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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东翎城郊。
程乐之催马行于草地间,不停地朝四下张望。
马蹄下是起起伏伏的小坡,针一样的野草覆在上面,青黄颜色,疏密不均,有的地方甚至光秃秃一大块儿赤黄土色,像被马滚过;
坑洼处积了水,大大小小好几个池塘,水蓼成丛地围在岸边,叶子好似被日光的毒辣给打的,绿里发赤。
马儿似乎心不在焉,低头嗅一嗅这边,又嗅一嗅那边,蹄子落在毯子似的坡底,近着水蓼丛,浑无声音。
程乐之扯缰绳扯得手酸,干脆翻身下来,放它到一边,自己在附近踱步。
毕竟出来了几个时辰了,马儿也需要饱饱肚子。
正歇着,一道灵光从对面的一片苍翠色里飞出。
程乐之连忙伸手,牢牢地抓住了它。
是紫依传过来的讯息。
程乐之看了看这讯息窜出来的方向——参天的苍松,枝叶繁密,几乎蔽日,下面的空地被其阴影包住,仿佛黑夜。
接紫依姑娘回府的时候也曾路过这里,当时歇脚,紫依姑娘就很喜欢那几棵挺拔高大的苍松。
程乐之虽是长公子身边的,却也没见过紫依姑娘几面。
到幻雪山接她下山的时候是一回;回来路上虽同行多日,接触不多;回到府上,见得本该多一些,岂料天有不测风云,没多久她便离开了。
君府的这些姑娘里,他见得最少的就是紫依姑娘,不过印象倒是很深。
她本来就很特别,让人印象深刻,倒也理所当然,他心想。
今晨快要破晓的时候,长公子似乎格外不安,房间里亮起灯,踱来踱去。
待到外面人都起来,该有许多事忙的时候,程乐之本该侍奉在他左右,却被他遣出来。
“南面波动,我感觉……是紫依的讯息,应该就徘徊在不远处,我这里不方便动作,你去郊外等等看。”
来到郊外,那道讯息却在附近闪烁,时隐时现,灵气很弱,拿不定具体的位置。
紫依姑娘发这道讯息的时候,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
程乐之疾速翻身上马,往城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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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闳依听议方罢,在经史阁里同林家公子相对而坐,处理公文。
程乐之马不停蹄地赶来,到门口看到林公子,这才发觉自己状态不对,忙停了一停,调整步伐,如常走到长公子身边,稳稳地道:
“大人,消息。”
林公子只抬头瞥了一眼,便知道:
“是五妹妹传来的讯息吧?”
程乐之手上一顿。
贺闳依面色不动,将讯息拈去,借公文纸书一放——清晰的金黄字体浮现在纸上,闪动片刻,消失不见。
“紫依自离开君府,要命的事也没有联系过我们,这次指定是事关重大。”
贺闳依放下公文道,
“我必须要去东南翎见她一面。”
林公子问道:
“五妹妹在信上说什么?”
贺闳依已经站起来,
“尚纥圈养恶兽,私开印封,企图谋逆!”
林公子垂下长睫,思索着道:
“私开印封……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但以司祭那人的谨慎,你要说他谋逆,没有实证是不成的,贸然入东南翎,说不准他反咬一口,你进退两难。”
贺闳依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将此事禀明父亲,议定对策,便可出发。”
林公子将手中公文轻轻放到桌上,一边起身,一边道:
“自五妹妹逃离诺喑岭以来,外面的追捕公文飞得满天都是,却无一府拿住她的,她是早有自己的打算,若非遇到绝对的难处,不会破例联系你。
你同君上商议对策,调动人马,需要一定的时间,何况你树大招风,不便动作,不如找一个人做你的先行官,暗潜入尚氏界中,既找到五妹妹,后面又能有所接应。”
贺闳依踱回来,道:
“如此也好。”
抬眼看见他的神情有异,不禁微微皱眉:
“谁去?”
林应风神神秘秘地道:
“有一个人做这先行官,就很合适。”
贺闳依顿了一顿,瞥他一眼,心下了然,无奈地摇摇头,转头令恭候多时的程乐之道:
“我回一道讯息给紫依,乐之,你暗潜入东南翎,一定找到紫依!”
程乐之:“属下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