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陆远国放下手中的搪瓷缸,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他眉头微拧,目光带着几分不悦:“曼宁,不是让你送穗穗回家?怎么中途放下了?”
沈曼宁的指尖在衣角上快速绞动,垂眸时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
“陆叔,当时车开到一半,突然坏了……”她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我又要着急把坏了的车送去修,又怕耽误给临舟哥送汤,只好先让姐姐下车。”
“我是下了车,”林穗穗直视着她,布衫下的肩膀微微起伏:“可我拿着你给的地址,在筒子楼底下晒了整整一小时,敲门没人应。”
“怎么会?”沈曼宁惊呼一声,慌乱地说:“我明明把地址写得很清楚……”
“是这个地址吗?”林穗穗从帆布包内侧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伸手递给陆远国夫妇。
周瑾园接过时,指尖触到纸面洇湿的汗渍,纸上“船厂大院4栋”的字迹被水痕晕开,显得模糊不清。
“我问了卖冰棍的大爷、骑车的工人,一路问过去。”林穗穗的目光扫过沈曼宁瞬间僵硬的笑脸:“最后才终于终于找到了陆家。”
沈曼宁的嘴唇微张,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本以为这个乡下来的女人会拿着地址团团转,却没料到对方竟真的能找到医院来,还当众拆穿她的计谋。
周瑾园看着纸上的字,出声问道:“4栋?”
沈曼宁一愣:“我写的不是9栋吗?”
她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满眼懊恼:“对不起姐姐!是我写错了!”
沈曼宁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时太着急修车,心里只想着临舟哥的汤要赶紧送来,一慌就手一抖,把9写成4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要淹没在吊扇的嗡鸣声里。
林穗穗盯着她低垂的额头,突然向前半步:“地址写错了不说,可妹妹你不给我钥匙,我该怎么进门?”
“钥匙?”沈曼宁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换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于婶一般整天都会在家的!我、我忘了今天于婶也来照顾哥哥了……都怪我!”
她伸手去拉林穗穗的手腕,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姐姐要是生气,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把钥匙给你!”
“我不敢再坐你的车了,怕半路再被赶下来。”林穗穗后退半步,后腰处蹭到床尾,发出轻响:“多亏传达室大爷看我等得可怜,告诉我陆家保姆都来医院照顾‘公子’了,我才知道家里根本没人。不然我恐怕要在门口坐到天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曼宁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她双手绞着衣角下摆,指尖几乎要把布料扯破:“车坏了以后我太着急了,想着汤闷久了会发酸,一着急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你骂我吧,打我吧……”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叔周姨平时交代的任务我从没出过差错,这次真的是脑子乱了!”沈曼宁还是不断在道歉:“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
周瑾园看着沈曼宁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曼宁,别难过了,解释清楚就好了。”
林穗穗一怔,攥着的手慢慢松开。
她又听见周瑾园轻声说:“敲门没人应,穗穗你就该直接来医院的,何苦在太阳底下晒那么久。”
陆远国也跟着点头,目光扫过她汗湿的布衫:“下次还是要学会变通一些。”
林穗穗哑口无言。
她被陷害了,沈曼宁哭诉了几下,以着急作为借口,就是她不会变通了?
沈曼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比刚才低了些:“都怪我!是我没说清楚于婶的排班,让姐姐误会了……”
她转头看向陆远国夫妻俩,眼里含着泪:“陆叔周姨,你们别责怪姐姐,是我考虑不周,我也不求姐姐原谅我……”
这句话像块棉花,软乎乎地堵在林穗穗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林穗穗刚开口,就被周瑾园打断:“行了穗穗,曼宁都道歉了,你也别绷着脸了。这点事,道歉就好了。”
“姐姐生气是应该的。”沈曼宁上前拽住她的袖口:“姐姐,我赔罪,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有钥匙的,我把你带去家。之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惹你生气了。我会用行动弥补!”
阳光透过窗户,在沈曼宁的睫毛上镀了层金边,让她的愧疚看起来格外真切。
“走吧姐姐,如果你不原谅我,我真的会自责死……”
林穗穗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些自我怀疑。
难道,真是她小题大做了?
见林穗穗说神情有所缓和,沈曼宁伸手把桌上的空保温桶拎了起来。
“陆叔,周姨,我就先带姐姐回去了。”沈曼宁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牵起林穗穗的手:“要是哥哥有什么事,随时打家里电话,我就过来!”
林穗穗也并不想在这里多待,朝着陆远国夫妇微微点头,就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她甩开了沈曼宁的手:“我跟着你走就行了,不在她们面前,没必要装得亲热。”
“姐姐,我是真想跟你亲热。”沈曼宁眨眨眼:“希望你别生我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