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忠被斥,揣着几分惊讶走了。
“娘娘,这接风宴……”
“不必了,回吧。”
沈凝心绪寥落,她想着,许是他们父子在政务上一样勤谨才会忽略了她。
回正阳宫的路上,她被一阵喧嚣所扰,抬眸轻瞥,御湖边上竟极为热闹。
湖边长亭灯火辉煌,细乐生暄,十二名舞姬穿梭在游廊上,纤腰折步,献艺讨好。
对战英颐指气使的姜忠,此刻恭敬的站在一个俏媚的女子身边,仔细斟酒,尽心服侍,就像他服侍谢云璋一样。
而坐在沈歆玥身边的谢云璋,更是没有往常一样的帝王之威,他嘴角轻抿着,看向沈歆玥的目光柔和。
谢云璋说:“今日一过,便是你入宫第四年。”
沈凝胸中有一股郁结炸开,逼仄的压迫着她的心脏。
她不仅看到谢云璋对她温和备至,就连谢锦奕也是如此,他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小木雕,说是给沈歆玥的小礼,更漂亮的木雕他还没有做好,待做的完美精致,再赠予沈歆玥。
小孩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他还怕沈歆玥嫌弃,小脸通红的拉着她的手,“姨母再等些时日,待我勤练,必定做个更漂亮的赠给姨母。”
沈歆玥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颊,“有劳殿下了。”
谢锦奕被亲的十分满足,害羞的蹭在沈歆玥怀里,说着沈凝听不到的亲昵之语。
对他们三人来说,旁观的沈凝就像个外人,哪怕一个呼吸进入了湖心亭,都会造成打扰。
可沈凝眉头轻拧着,细想,那亭子里的一大一小,难道不是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吗?
她尚未想出个缘由,谢锦奕的声音便又响起了,“母后也是今日回来,可她回来的太突然了,差点坏了给姨母准备的惊喜,父皇你能不能再派母后去宫外几年?”
沈凝脸色倏地惨白。
谢云璋嘴角的笑容收敛,变成沈凝熟悉的淡漠深沉。
沈凝心尖有片刻的颤抖,她不知道谢云璋会不会真的同意这话,以这样的借口,让她再离宫三年?
谢锦奕俊容沉静,幽深的眼眸窥不出分毫对她的在意,他轻抚着谢锦奕的头,“好好陪你姨母用膳。”
心脏处被狠狠按压,流不出血的闷胀,迫的沈凝浑身颤抖。
沈凝看了战英一眼,战英大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一语惊蛰。
湖心亭的热闹停了下来,众人或惊或震,或下意识觉得她打扰的目光一同看了过来。
沈凝深吸了一口气。
战英红着眼道,“这天伦之乐本该是属于娘娘的。”
即便娘娘不在,又怎轮得到一个没名没分的沈歆玥来抢她的?
沈凝也是这么为自己鸣不平的,所以她走进湖心亭的脚步,步伐沉稳有力,带着皇后的威仪。
可湖心亭内,除了宫女太监下跪参拜,高坐主位之人,并未挪动。
沈凝先向谢云璋行了礼,“参见皇上。”
谢云璋眉眼微抬,“免礼。”
低沉醇厚的嗓音,透着张力,性感,以及让沈凝觉得疏离的漠然。
谢锦奕似是被提醒了一般,起身行礼,唤沈凝母后。
而沈歆玥则是刚一起身,就形似柳絮般倒向一边。
“小心。”
谢云璋沉稳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没让她伤着分毫。
沈歆玥淡淡微笑,复又坐下,带着歉意却丝毫不见真诚的对沈凝说,“皇后娘娘勿怪,臣女身子不适。”
她没有看沈凝,只是看向谢云璋和谢锦奕,“臣女这般,是否怠慢了皇后娘娘?不如改日向皇后娘娘请罪。”
谢锦奕连忙摇头,“不用的!姨母身子弱,何须这般折腾,母后不会怪你的!”
他还特意走到沈凝身边,拉起她的手,“母后,你是很宽容的对吧?”
宽容?
所以她该把沈歆玥对她的清高无礼都视若无睹?
沈凝感觉到了一道压迫的眼神。
谢云璋明明什么都没说。
他挥手赐了沈凝一份赏,姜忠也笑道:“今日本是为娘娘庆功,可奴才安排出了差错,这便为娘娘重新备席,请娘娘上座。”
他挥手着人要抬长案来,沈凝敏锐的察觉到,谢云璋眉头微拧了一下,谢锦奕更是皱着眉撅起了小嘴。
沈歆玥则是十分体察他们心意,她起身对沈凝道:“皇上不喜欢挪动宴席的位置,为娘娘置席于殿下之上可好?”
她如今坐的,是谢云璋身边,本该属于皇后的位置。
让沈凝这个皇后坐在谢锦奕上方,虽然也是谢云璋身侧,可那算什么?
沈凝冷声道:“本宫舟车劳顿,便不陪皇上和奕儿用膳了。”
“姜忠,送皇后。”
谢云璋淡淡吩咐。
沈凝利落转身,只不过在她走出湖心亭的那一刻,背后的丝竹管弦之声便又欢乐喧嚣了起来。
她也听到了谢锦奕的笑声。
他欢快的叫着父皇和姨母,全然不似唤母后那般生硬。
而她的离开,悄然无声。
沈凝头一次觉得,她对谢云璋唯命是从,怀胎十月生下了谢锦奕。
可怜的像个笑话。
她走回正阳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暗沉。
夜幕如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都能吞噬淹没了她。
她问身后的战英,“南瞾开国以来,有自请废后的先例吗?”
战英怔了怔,随后摇头,“无。”
“那便自我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