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崇耳旁恍惚,拿着红绳的手默默地攥紧。
自然,他想得到她这一晚上有多煎熬。
可非得天天把离婚挂嘴边?
他瞳仁刹那间一片沉寂,旋即猛地上前一步,把梁听雪扯到跟前,想尽快离开。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梁听雪被他猝不及防地拉扯,虽是没防备地跌了几步,眼神里的冰冷却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缓缓地掀眼,撇开秦崇的手。
她慢慢道,“我已经打算离婚了,我们之间的对话,我的离婚律师没有不能听的。”
话音刚落,气氛仿佛落入了更深的冰窖。
江书晚是聪明人。
此前不过有所怀疑,而眼下的三言两语,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想。
梁听雪,居然真是秦家的隐藏少夫人。
人人羡慕的地位,是否因此光鲜他不知道,但梁听雪的委屈,一幕幕,那么恰好都被他看在眼中。
江书晚站起来,朝前一步,挡在梁听雪面前。
“秦先生,您有什么要跟梁小姐说的话,可以让我代为转达,当然如果您不愿意亲自沟通,可以让您的委托律师与我交流。”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模样把秦崇看笑了,他眸光冷冷略过江书晚,凌冽的眼神直勾勾朝着梁听雪来。
“答应好的事,现在想反悔?”
梁听雪定定地望过去,眸光无波澜,“对。我反悔了,我要离婚。秦老太太的好意,我梁家没福气领。”
改口得真快。
不叫奶奶,叫秦老太太了。
好一个没福气。
就在刚才,他为了一根红绳,在码头几乎要把仓库掀了了个底朝天。
而梁听雪,居然在这跟她的相好聊着她的离婚计划,互诉衷肠。
秦崇冷笑,目色像炼狱里燎上来的森寒。
他攥紧了手里的红绳,手上的筋脉一寸寸凸起。
红绳从指缝溜下半截,银坠坠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清脆响动。
梁听雪视线跟着往下,秦崇还沾着些许污泥的手,有几丝血渍。
但下一秒,她的红绳被秦崇重新严丝合缝地攥住,没露出一星半点。
梁听雪心跳一乱。
幻听?
她像是听到她的红绳上铃铛响动的声音。
秦崇身上沾着海风和泥沙气息,难道他……回码头帮她找红绳了?
怎么可能?他……
死灰沉寂的心脏,似乎又被一根火柴一撩,不可遏制的灼热震颤。
但死灰复燃的下一秒,她的心又恢复平静。
这不可能。
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再动摇半分。
可及时隔着江书晚,梁听雪都能感受到秦崇身上瘆人的阴戾。
“那你就准备好,打一场体无完肤的官司。”
秦崇落下这一句话后,咖啡厅中的气氛有一瞬间死寂。
下一秒,咖啡机碾碎豆子的声响传过来,没有破开气氛的一丝僵硬。
旋即秦崇连个眼风都不再给,阔步走开了。
他走后,咖啡厅里仍有片刻窒息感在蔓延。
混迹华城律政圈多年的江书晚很清楚,秦崇口中的“体无完肤”是什么意思。
那人可是华城秦家的公子。
秦崇的个人律师团队,方洲集团的法务部,秦家名动全城的法律顾问。
任何一个出马,梁听雪都没任何胜算。
换做寻常委托人,他这回已经在提示风险,据实以告了。
可偏偏是梁听雪。
胸膛里的情愫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你还真是豪门太太。”
江书晚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她身上流转,“看来我事业运来了。”
梁听雪苍白地回笑,“抱歉江律师,刚刚情况紧急,我口不择言了。我不想连累你,得罪了秦家,以后在华城难混,我会另外委托律师的。”
梁听雪又恢复到平常的模样。
清醒又从容。
似乎她的一颗心,只会被一个人搅得天翻地覆。
江书晚没脾气地笑了笑,“梁小姐觉得我不够资格帮你?”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梁听雪很真诚地回应,“江律师年轻有为,可是权贵,阶层,超出个人对抗的能力了。我们不要以卵击石。”
“梁小姐,你想复杂了。”
江书晚顿了顿,“我的想法简单,梁小姐笑起来好看,所以我不想再看你哭。”
知道江书晚这是一句宽慰的话,她配合地笑了笑。
“确实,是不值得哭。”
江书晚笑颜温朗,“直接带你回华城,还是先给你找个地方洗个澡?”
……
她最终还是回了趟度假村。
昨天出门时为了拍照好看,她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口红包,只放得下手机和房卡。
其他的证件行李还全都在度假村里。
从度假村门口朝里走时,遇见方洲集团公关部的员工,仍是笑着叫她少夫人。
她也淡淡回笑,没打破最后的和谐。
乘电梯,掏卡刷开方面,径直地走进去,没换鞋。
想要速战速决地离开,目光却无意识被吧台上的照片吸引住。
昨天刚刚拍下来的蜜月照。
这么快就有成片了。
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照片,不是接吻的照片。
是深吻停下来的时,秦崇调侃叫她收敛的那一瞬间。
照片里,梁听雪两颊绯红,眼中带着小女人的羞怒,秦崇勾唇睨她,扬着下巴,脖颈筋脉分明,有点野,有点坏。
仔细看,眼里甚至还有几分汹涌却克制的爱意。
梁听雪收回视线,一下就笑了。
演技真好。
和黎岁,天生一对。
只不过接下来她不愿意继续再做这个工具人。
她转头,秦崇就坐在几米开外,背着光,神色晦暗莫辩。
“拍得好吗?”
“好看。”梁听雪扯唇,点了点头。
“可惜是演的。”
“以后好了,你和黎岁在一起,可以不用演了。”
秦崇的瞳孔乌沉,如一潭死水。
但他沉眉的表情也不过刹那,轻哂,“江书晚是时刻准备着接盘。任你随叫随到?”
梁听雪并没有回答秦崇这个恶劣的问题。
只是进卧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的东西本规整得很好,没几分钟就收拾完了。
她推着箱子出来,路过秦崇的时候,沉郁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早就想让他当你的离婚律师了,对吗。”
梁听雪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之前那次我有离婚的念头,我是打算净身出户的。毕竟这段婚姻,是以我寻求庇佑为开端,我是占便宜的一方,那时候不需要离婚律师。”
“可是现在,我不打算这么做了。”
在婚姻里受的每一分委屈,每一个羞辱,她都要他一笔一笔赔偿。
有了钱,保镖她自己请,房子可以另外换。
她的人生,总不可能因为苏灿的桎梏就过不下去。
也不可能因为没有秦家的庇护就转不了了。
她愿意时被护在秦崇身边,不愿意也可以自己作战。
秦崇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浮着嘲讽,“行,那你慢慢算。”
“列个罪证清单给我,事无巨细,能从我这拿走多少,看你的本事。”
梁听雪勾唇,笑了笑。
脸色那样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却对他的嘲讽和刺激那样无动于衷。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