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海腥味漫进早点铺子的时候,李天佑正跷着二郎腿嘬面茶。青瓷碗沿的芝麻酱还没刮净,报童的破锣嗓子就炸响整条街:“号外号外!四大洋行一夜之间被洗劫,仓库大盗再次横扫租界!”
“来份《大公报》。”李天佑甩过去枚铜子,油墨未干的头条惊得他眼皮一跳,\"怡和太古昨夜遭洗劫,军火仓惊现共党传单\"。配图是礼和洋行仓库洞开的大门,他昨晚挂的\"小心地雷\"牌子还歪在照片角落。
隔壁桌穿绸衫的胖子直拍大腿:“真他娘邪性!听说太古仓库二十吨生胶变废胎,英国佬气得差点拿文明棍抽死印度阿三!”
“那点东西算个屁!”戴圆框眼镜的账房啐了口瓜子皮,“立兴洋行的铜锭全成了破石头,法国经理当场吞了氰化物,死了!”
李天佑就着油饼翻社会版:“青帮双枪队凌晨追捕疑犯,于英租界击毙共党分子三人......”看到这他神色不由的一顿,油墨蹭在指尖发黏。照片里横尸街头的汉子,裤脚还沾着大沽口的淤泥,分明就是前几日拉他满码头逛游的黄包车夫。
码头方向突然传来汽笛长鸣,一位穿粗布褂子的老太太挎着竹篮挨桌兜售:“五香果仁,海关查没的洋糖......”篮底压着的《益世报》露出半截标题:\"神秘大盗留书'劫富济贫'\",嗯?这他可没干过。
李天佑把报纸叠进公文包,结账走出早点铺子时,海河边的电线杆和墙上已经贴满了悬赏令,悬赏令上画的还是那个虬髯大汉,赏金倒是从一万大洋涨到了十万。李天佑对着告示栏扶了扶金丝眼镜,倒影里两个青帮混混正拿着画像比对路人,正眼都没瞧他。
天津卫再次戒严了,全城许进不许出,李天佑正穿着衬衣西裤逛劝业场,那一身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倒是少了不少麻烦。街角宪兵的刺刀挑开板车上的麻袋,发霉的棒子面撒了一地,吓得拉车的老汉直作揖。
“泥人张的兔儿爷来两对。”李天佑屈指弹了弹彩塑,袖口露出半截瑞士表,那是出门前从空间一堆名表里挑的。伙计瞄见他鼓囊的公文包,忙把\"概不赊账\"的牌子翻成\"欢迎光临\":“再给您搭个穆桂英挂帅?前儿刚进的西洋水粉上的色。”
对街突然传来哨子声。青帮的板车和保安团卡车顶在马路当间,穿香云纱的贾三爷拿文明棍敲车头:“瞎啊,没见老子的货要送六国饭店?”保安团的军官寸步不让,“上峰有令,戒严期间所有货物都要仔细检查。”
李天佑拐进桂顺斋点心铺,油纸包摞得老高:“这些都要双份,麻酱酥糖单装。”掌柜的蘸着唾沫点法币,钞票上的孙中山头像被汗渍一泡就跟发了的面团似的:“您凑合着自己拿麻绳捆吧,这票子......哎......”,李天佑也很无奈,洋行仓库薅来的法币总得尽快花出去不是。
大包小包的刚出店门,戴白手套的宪兵队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劳驾出示证件。”李天佑慢悠悠的掏出良民证,底下压着两个大洋:“老总辛苦,天热买碗酸梅汤?”大洋到手,宪兵队长随即恭敬的送他离开,一句都没多问。
暮色漫进裕中饭店时,黄包车夫送来个樟木箱。掀开盖子里面是各种名贵布料和高档英国呢绒,底下还压着两套何大清念叨过的德国厨刀。旁边跑堂的边擦花瓶边嘀咕:“刚有便衣查房,连抽水马桶都拿探照灯照......”
海河码头突然炸响枪声,李天佑把窗帘掀开一条缝瞅见青帮在烧走私船。火光照亮他床头那摞礼物:给徐慧真和秦淮如的老美绒旗袍料,杨婶子的镀铜顶针,钱叔的南洋雪茄,还有小石头惦记的德国发条火车,二丫小丫的进口洋娃娃,桌上报纸头条写着\"戒严令延至三日后解除\"。
李天佑早早就睡了,他明天还要去屯点独流老醋和小站稻,这可是牛爷点名要的。掐指算算,就快能回家了。
等该买的买差不多了,李天佑晃进了一家古董店想歇歇脚,可架不住那小伙计的热情推荐,只好起身开始挑选起来。
李天佑的指尖刚触到清代鼻烟壶的珐琅彩,玻璃柜台上突然映出个油光水滑的分头,谢若林的脸挤在反光里,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李兄,这破玩意哪配得上您呐,”他指甲敲了敲发霉的紫檀盒,“想要正经海黄料,兄弟带您去小白楼开开眼。”说着不顾古董店掌柜那漆黑的面色,硬生生把李天佑拽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自上次一别已经两月有余了,不知李先生最近在哪里高就呀?”
“高就不敢说,也就是混口饭吃。”
“不知李先生可还需要情报支持?鄙人不才,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算了吧,我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兄长后面听吩咐就是了。”李天佑瞎话张口就来。
“没......没关系,不买也可以卖嘛,您要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消息,可以给我,我一定给您个好价钱。”
“我就一跑腿儿的,做不了主也出不了头,什么消息到我这的时候,早就人尽皆知了,我跟你怕是没得买卖可做。”说到这,李天佑实在不想跟这个狡诈的情报贩子多待,起身就要离开,“多谢你的咖啡,今日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若林拉住胳膊,“别着急走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天津卫最近的新鲜事可不少,说不定就有您感兴趣的呢。”
眼看实在挣不脱,李天佑只好坐回座位,听着对面的谢若林不停絮叨,“要说这天津卫那可是群魔乱舞热闹极了,天津国军剿总的团长带头倒卖军用物资,救济署署长的肥缺抢破了头,青帮袁二爷被手底下人出卖,进了一趟保密局脱了一层皮才出来,保密局局长夫人后天就要从广州回来......”
李天佑看着谢若林喋喋不休的嘴,却突然警惕起来。他跟自己说的虽然不是什么高价值的情报,但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绝不可能免费告诉自己这些消息。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仁义?我呸!除非......除非他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