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音的蛇尾碾过第七重屋檐时,风不寒吞下最后一粒三清补脉丹。丹药化开的暖流勉强压住经脉灼痛,远处茶楼飘来的《蒹葭》唱词让他脊骨一颤——那分明是母亲哄他入睡时常哼的调子。
“苏姨的局,可不是让你当丧家犬。”柳天音碧色竖瞳扫过街角暗探,尾尖轻点瓦片,《春江花月夜》的鲛绡披帛骤然舒展,粼粼波光中二人身形如水墨褪色。妖族禁地传来的轰鸣愈发急促,她蛇尾昨日被混沌气息撕裂的鳞片再度渗出血珠,溅在青砖上凝成蜿蜒妖纹。
风不寒垂眸瞥见长街尽头贴满的通缉令,画像上自己的眉眼被刻意扭曲,下方九霄宗赤凤印灼如烙铁。他怀中玉玦忽地发烫,裂纹中渗出的混沌青光扫过街市——茶楼幌子下悬着的“叶小倩”戏牌无风自动,与《红尘卷》的“悲”字劫印共鸣不休。
城南陋巷,茶棚油灯昏黄。
风不寒将灶灰混着妖血涂满脸颊皱纹,枯槁手指捏着惊堂木“啪”地一拍:“话说锁妖寺中,叶小倩纤指抚琴,宁采臣却不知窗外千年槐妖——”
“喀嚓!”
木门被剑气劈成碎片,三名赤凤卫踏着《十面埋伏》的残音闯入。为首者铁甲染着昨日激战的血痂,窥天镜扫过满座茶客时,镜面倒映出风不寒易容的褶皱:“九霄宗缉拿要犯!闲杂人等速滚!”
茶博士手中铜壶“当啷”坠地,热汤泼洒处,《蒹葭》戏本无火自燃。风不寒佝偻着背颤巍巍起身,袖中《石灰吟》的“粉骨碎身”四字悄然渗入地脉:“官爷行行好,老朽这就……”话音未落,脊骨剑纹骤然黯淡,喉头腥甜翻涌——强行催动文气的反噬让他袖口暗红血渍又晕开一圈。
“铮!”
梁上忽起焦尾琴音,柳天音素纱襦裙染着碧血,裙摆下蛇尾鳞片翻卷。她拨动崩断的琴弦,《广陵散》杀伐之音化作虚影利刃,将窥天镜绞成残片:“聒噪。”
赤凤卫喉间血线迸裂的刹那,风不寒惊堂木再响:“却说那叶小倩泪落成珠,原是因槐妖抽了她三魂七魄炼化混沌!”围观茶客中,卖炊饼的老汉裤裆渗出水渍:“妖、妖怪显灵了!”角落算命先生指间情丝暗缠,铜钱剑柄蝶纹胎记泛起红光。
柳天音蛇尾轻摆,碧瞳倒映案上酒渍:“故事漏洞百出。”她尾尖挑起茶盏,清茶忽化作赤红血酒,“锁妖寺的槐妖若要人魂,何须让女鬼抚琴?”
风不寒浑浊老眼闪过一丝精芒,并指蘸着血酒疾书《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八字随指尖游走,茶棚梁柱忽地共鸣震颤!妖族禁地方向传来巨响,柳天音腕间银铃炸裂——三百年前苏红袖封印秘境时,曾在祭坛石壁以血书就的谶语,此刻竟与诗痕完美契合!
“你从何处见过这诗句?”柳天音蛇尾猛然绷直,昨日反噬的伤口崩裂,碧血渗入青砖。茶棚角落算命先生暴起,铜钱剑直刺风不寒后心:“觅踪蛊果然灵验!”
惊堂木“砰”地炸成木屑,风不寒撕下假面旋身疾退。《蒹葭》残句凝成白露虚影,霜刃贯穿刺客胸膛。茶客们尖叫逃窜,柳天音却怔怔望着虚空——禁地幻象中,苏红袖白衣染血,正抱着婴孩哼唱同样的诗句!
“叶小倩等的不是宁采臣。”风不寒诛仙残片抵住柳天音咽喉,玉玦青光映出她瞳孔深处的祭坛图腾,“她等的,是能斩断混沌命脉的那把剑。”
蛇尾忽然缠住他腰际,鳞片剐蹭间火星迸溅:“三百年前,苏姨在锁妖寺留了什么?”
檐角铜铃骤响,九霄宗追兵的赤焰驹踏碎街面。风不寒并指抹去案上血渍,写就《侠客行》末笔——“十步杀一人”诗气化作七道虚影,将茶棚立柱劈成齑粉!
“答案在禁地祭坛。”他拽着柳天音撞破后窗,怀中玉玦与禁地轰鸣同频震颤,“或者……在你断弦处三寸的《蒹葭》刻痕里。”
柳天音耳尖青鳞炸起。记忆闪回苏红袖割断她本命琴弦那日,血珠溅在祭坛谶语上:“待你参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自会见到我的传人……”
子夜打更声响起时,茶棚废墟已化作焦土。
凌霜华凤纹护甲碾过《蒹葭》残稿,指尖捏着半片蛇鳞冷笑:“传令黑市,悬赏再加十车灵石。”她身后,白芷薇撕下第二张人皮面具,合欢宗蝶纹胎记在月光下妖异蠕动:“禁地封印已裂七分,这蛇妖撑不过三日!”
九霄山脉深处,青玄子的酒葫芦倒悬夜空。《将进酒》诗痕化作银河倾泻,醉眼朦胧间,他瞥见禁地祭坛上逐渐清晰的剑形图腾——那缺口纹路,正与风不寒脊骨文道剑纹如出一辙。
破庙残垣下,风不寒咳着血沫展开《红尘卷》。新浮现的“怒”字批注灼痛指尖:“锁妖寺槐妖,实为九霄宗剜取混沌之刃……”柳天音蛇尾卷来一坛烈酒,碧血顺着尾尖滴入酒液:“苏姨的局,现在才真正开始。”
远处荒山忽起狼嚎,三百道混沌气息如流星坠向茶棚废墟。风不寒抚过诛仙残片上的“诛”字古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苏红袖持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