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帐篷的帘布落下,各部族首领带着复杂的心绪离去,脚步声杂沓,最终消失在风声里。
帐内只剩下秦逸、其格木、李铁住、陷阵营统领和林闯几人。
“塔塔木部族此去,非为游猎,乃赴死战。你可想清楚了?”
秦逸并未看她,手指在桌案的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划过一道道代表山川河流的墨线。
“塔塔木的勇士,追随强者。”
其格木挺直脊背,声音清晰。
“夫君所向,便是塔塔木刀锋所指。”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
“何况,留守也不见得安稳。”
秦逸的手指停在地图上京畿区域的一点,不再移动。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锐利,转向李铁住。
“大雪龙骑,急行军准备,检查所有装备,两个时辰后出发。”
“沿途避开大路,隐匿行踪,不许惊动任何人。”
李铁住抱拳,沉声道:“遵命!”
秦逸又看向陷阵营统领:“五百陷阵精锐,轻装简从,所有重甲留守,武器弓弩备足,以速度为先。”
“是,殿下!”陷阵营统领应声,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最后,秦逸的目光落在林闯身上。林闯一直肃立一旁,面色沉凝,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林闯。”
“属下在。”林闯声音略显沙哑。
“极北州,交给你了。”秦逸走到林闯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肩上略显凌乱的皮裘,动作自然。
“记住,守住这里,比赢得京城更重要。粮食,是我们的根本。”
“任何异动,无论大小,无需请示,格杀勿论。”秦逸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闯胸膛微微起伏,用力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只吐出两个字:“属下……明白。”
“若事不可为。”
秦逸的声音压低了些许,只有两人能清晰听见。
“放弃外围,收缩防线,保全核心区域和这些部族的人口。活着,才有以后。”
林闯再次点头,眼眶微微发红,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交待完毕,秦逸不再停留,率先掀帘而出。
凛冽的夜风立刻灌入,吹得帐篷边缘猎猎作响。
其格木紧随其后,眼神坚定。
李铁住和陷阵营统领也迅速跟上,帐内只留下林闯一人,对着地图怔立片刻,随后也大步离去,开始布置防务。
营地瞬间被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所取代。
火把的光芒在帐篷间跳跃,映照着战士们沉默而坚毅的脸庞。
铁器碰撞声,低沉的命令声,马匹不安的嘶鸣和刨蹄声交织在一起。
大雪龙骑的骑士们仔细检查着马具和武器,给战马喂食最后的精料。
陷阵营的士兵则在快速集结,脱下厚重的皮甲,换上更利于长途奔袭的轻便装备,互相检查着背囊和箭袋。
两个时辰后,夜色最浓时,一支不足两千人的队伍,如同黑夜中无声流淌的墨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刚刚获得丰收的极北之地,向着战火纷飞的南方疾驰而去。
马蹄踏在黑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便被风声吞没。
北风呼啸,卷起地上尘土,伴着他们一路向南。
大雪龙骑不愧其名,即使在这样恶劣的路况下,依旧保持着惊人的速度和队形。
战马肌肉贲起,溅起冰冷的泥浆,骑士们伏于马背,身形稳健。
陷阵营的步卒更是展现出非人的耐力,他们步伐沉稳,呼吸悠长,紧紧跟随着骑兵的步伐,沉默地穿越一片又一片荒芜的土地,没有人掉队,没有人抱怨。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
废弃的村庄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还冒着未熄的黑烟。
倒塌的房屋,烧毁的田地,路边偶尔能看到蜷缩着、早已僵硬发黑的尸体,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抑或是死于乱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腐朽气味,挥之不去。
他们甚至遇到过几小股溃散的官兵,衣衫褴褛,神情麻木,面黄肌瘦。
看到秦逸这支装备精良、气势肃杀的队伍,如同见了鬼一般,丢下手中仅有的破烂武器,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殿下,这些人……”
李铁住皱眉看向那些逃兵消失的方向。
“不必理会,一群废物。”
秦逸目光冰冷,连一丝波澜也无。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天亮前必须抵达预定地点。”
队伍再次加速,马蹄声与步卒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股压抑的洪流,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奔腾。
战士们面无表情,只有眼中偶尔闪过的厉色,显示着他们并非没有触动,只是将一切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数日后,连续不断的急行军让战马都开始口吐白沫,陷阵营的士兵脚底也磨出了血泡,但队伍的阵型和速度丝毫未减。
他们终于抵达了京畿外围的一处隐秘山谷。
这里地势险要,林木茂密,是天然的藏兵之所。
斥候早已先一步散出,此刻正陆续带回最新的情报。
“殿下,叛军主力围困京城四门,攻势猛烈,日夜不休。“
“南门守将钱坤似乎与叛军有所勾结,防守最为松懈,叛军几次差点由此破城。”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单膝跪地,语速飞快地汇报。
“城内粮草尚能支撑月余,但守军兵力损耗严重,伤亡过半,士气极为低落。”
秦逸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摊开简易地图,用随手捡来的石子标记着已知信息,头也不抬地问:“朝廷内部呢?”
“一团乱麻!”
斥候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据说几位皇子和朝中重臣还在为谁主导勤王、谁掌控兵权争得面红耳赤。“
“甚至有人暗中联络叛军,意图不明。”
“陛下被困深宫,除了几道催促各地勤王的诏书,几乎没有其他旨意传出。”
“哦对了,听说为了鼓舞士气,前两天陛下还把宫里仅存的几箱珠宝赏给了守城将士,结果差点引起内讧。”
李铁住和陷阵营统领听着汇报,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京城,简直烂到了根子里。
秦逸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京城西南方向,叛军主营侧后方的一处标记点。
那里画着一个粮仓的简陋图标。
“此处,是叛军最大的粮草囤积地之一,由叛军将领王莽的心腹副将张彪负责看守,距离主营有十里,守备兵力约三千,相对薄弱。”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强攻京城乃下下策,救驾不如破敌。“
“今夜子时,天干物燥,大雪龙骑随我突袭此地,烧毁其粮草,给他们断顿,动摇其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