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结束林栖适当松了口气,把肖骁送上车,她独自站在路边等车。
手机叮叮咚咚响不停,工作群里同事在汇报各项工作进度,客户又想改需求。
客户经理属于7*24小时待命状态,片刻也不能松懈。
林栖捧着手机回复信息,忙起工作来全然认真投入。
正值晚高峰,她没有等来出租车,等来了大雨。
雨势来得极猛,稀里哗啦泼下来。
而她并没有随身携带雨伞。
林栖收起手机,举起包包挡在头顶,跑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躲雨。
空气中泛起一层似雾非雾的白烟,林栖怔怔望着,西风裹着大雨直往脸上打,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等到林栖反应过来公交车来了的时候,已经挤不上去了。
正在她望着扬长而去的公交车懊悔之际,不知何时来了辆车,静静停在脚边。
后排车窗缓缓落下,露出傅寒洲气定神闲的脸。
隔着白茫茫的雨幕,傅寒洲微抬颌示意她上车。
林栖别过脸,假装没有看见他,转身欲回站台躲雨。
她不想占他丁点便宜,不想狼狈的瞬间被他看见,那滋味比被人当众抽几个巴掌更令她难堪。
“林经理,快上车,我们送你!”
副驾探出孙铭略微秃顶的脑门儿,一边招手一边大喊。
“林经理,这里!”
林栖身形一顿,僵硬的,机械地转身,看见孙铭那张热情的笑脸,莫名有些气恼,这个车她是非上不可了。
毕竟孙铭在,两家又要合作,这时候敢公然驳傅寒洲的面子,于麦肯有害无益。
短短几十秒的头脑风暴,林栖在心中权衡利弊,拉开车门坐进去。
她给自己和傅寒洲找了个台阶,抱歉地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雨太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刚才不是故意不理人,是天公不作美,是她没想到。
总之不是她装瞎。
孙铭点头附和道:“雨是挺大的,要不是你站在路边,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你。”
只是她看似合情合理解释,瞒不过傅寒洲,后者无波无澜地看着她,一声不响,对于她的到来礼仪性地颔首。
“麻烦傅总和孙总了。”林栖挂着商务微笑,拉过安全带系好。
孙铭扭过脸,递给她纸巾:“马上就要合作了,都是自己人,林经理别客气。”
林栖接过纸巾道谢。
没等林栖和司机报地址,孙铭又说:“林经理,我家就在附近,先送我回去,你没有意见吧。”
林栖正在擦拭湿漉漉的包,闻言动作一顿。
抿了抿唇,摇头表示不介意:“您太客气了。”
傅寒洲望向身侧的林栖,冷峻的气场略有收敛。
他不自觉地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她,想起那个猝不及防的雨夜。
也是那一夜,他才知道,她只是看上去像颗清透莹润的荔枝,实则是株破岩的翠竹。
后来她彻底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孙铭家住在附近,他很快便下车。
*
雨刮器突然加快频率,像钟表失控的秒针。
原本有孙铭在,林栖时不时和他说几句话缓解尴尬。
孙铭下车了,车内瞬间静默。
林栖整个身体偏右侧的车窗,刻意保持安全距离,连余光都不肯给他半分。
骤雨好像小了一点,在地上积起河,水波里盛满车灯和霓虹倒影。车辆驶过,五光十色的车灯和霓虹碎了,散了,溅得满地都是。
往事如潮水回溯,一浪接着一浪。
那股令她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林栖蹙眉,深呼吸调整情绪。
几缕黑发贴在她白皙精致的面颊,垂在身前的发尾悬着几颗摇摇欲坠的水滴。
傅寒洲拿过灰色毛毯,缓缓递到她面前,语气柔缓:“擦一下头发。”
“我到了,前面路口停车。”
林栖并没有接过毛毯,忽然从窗外收回视线,调整坐姿脸不红心不跳的对司机胡诌。
司机疑惑地瞥了眼后视镜,她也没有说过住哪里,怎么就到了。
傅寒洲瞥她一眼,看穿她的小把戏,声音醇厚沉稳:“地址,送你回去。”
林栖没有料到傅寒洲会不留情面地拆穿,尴尬的脚趾扣地。
再忸忸怩怩反倒显得小家子气,她放弃挣扎,面色如常道:“芷兰居。”
那张灰色毛毯并未收回去,执拗地停在她面前。
林栖犹豫了一会儿,缓慢伸手接过毛毯,余光不经意瞥到身侧的男人。
那张清隽俊朗的容颜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
从前?
呵~
从前……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道未愈的伤痕。
又下雨了,她讨厌每一个下雨天。
傅寒洲调整坐姿,收回的手臂随意搭在腿上,眸光柔和看向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栖愣了一会儿,咬了咬唇瓣,淡声道:“三个月前。”
傅寒洲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从事这份工作?”
“面试成功了,就从事这个行业了。”林栖擦拭着头发。
傅寒洲看着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揉搓头发,视线落在她的手腕,语气略沉:“你还好吗?”
“蛮好的。”林栖漫不经心地答道。
傅寒洲眸底泛起微澜,缓缓开口:“你的手是……”
林栖失神地望向窗外的车辆和行人,密密麻麻的细针在心脏穿刺。
眼角微微泛红,她咬紧嘴唇,竭力克制住情绪,不让脆弱暴露分毫。
她不愿和他提及从前。
车子七拐八绕,很快到达芷兰居。
林栖倏地扭过脸,放下毛毯,“傅总,我到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面色平静:“微信还是支付宝?”
真把傅总当滴滴?司机惊得目瞪口呆,按耐不住八卦的小心思,时不时偷瞄后视镜。
傅寒洲一怔,猛地想起什么,双眸黯然。
静默半晌,他唇角微勾,配合地拿出手机,指尖轻点屏幕,翻出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林栖拿着手机扫描二维码,“滴”的一声,显示添加好友。
意识到被捉弄,林栖忍下不悦,屏幕蓝光映着她程式化的微笑:“付款码。”
傅寒洲一本正经看向她,“不会。”
四目相对,林栖心里涌起愠怒,一个劲儿劝自己,这是甲方,掌管生杀大权的甲方。
他——只是甲方。
“谢谢傅总,傅总再见。”
林栖不能得罪他,也无心和他纠缠,客气道谢。
解开安全带,抓起包包,开车门,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带上伞。”傅寒洲想起什么,拿起雨伞推开车门,对着那个倔强又单薄的背影说。
“谢谢,不用了。”林栖没有回头,复又用包包挡住脑袋。
再大的风雨,终将过去。
没有伞,她一样可以奔跑。
回到家后,她简单洗了个澡,坐在飘窗,揭开纱布,拿出冰凉的修复凝胶涂抹伤口。
红色疤痕像一条弯曲的蚯蚓在她手臂爬行,令她胃里一阵翻涌。
这个不足四十平的小公寓一应俱全,可能是因为她一个人住,显得空空荡荡。
她蜷缩在飘窗,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无意识陷入小腿的肉里,掐出紫红色的弯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