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琳问叶西洲:“明天有事发生?”
叶西洲看向赵琳,但却闭口不言。
赵琳扯出一个笑容,说:“行,我知道了,朝廷机密,不能说。”
叶西洲被戳中心思,倒也不尴尬,转而和赵琳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靖远侯夫妇随军,明日会一道进城,此次他们支援南疆有功,会受陛下不少赏赐。”
叶西洲说完,让赵琳想起一些问题,她问:“此次大败南疆,有功之人,多吗?”
“多。”
赵琳皱眉:“没了?”
叶西洲意会了一下赵琳的意思之后,说:“虽是大败,却是收复,其中艰辛,非是一人所为,齐心齐力,方有今日的结果。”
“那你是首功?”
有了上句“多”的经验,叶西洲这次的回答便多了一点。
“我假死战场,潜伏南疆,捣毁南疆王庭,俘虏南疆王室,给敌致命一击,计为首功,当之无愧。”
叶承瑄听得热血沸腾,大喊一声:“好!就该如此,南疆宵小犯我疆土,屡屡得寸进尺,就该灭了他们,父亲!您干的好!您太厉害了!”
叶承瑄大言不惭的夸完叶西洲,又气壮山河的说:“将来我也要像父亲一样,扫除鞳虏,壮我山河,为我大齐再添疆土!父亲,儿要以您为榜样,再创不世之功!”
叶西洲听完,实话实说道:“不太可能。”
赵琳忍得好辛苦才没有笑出来,叶承枫、叶承祁、叶承颐把脸更背过去,才没有当场笑出来,叶西洲这句“不太可能”,简直给叶承瑄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但说完这句话,叶西洲也迅速给出了解释:“大齐国力强盛,已经四海升平,战事很难再起。”
“武将一生征战沙场,开疆扩土,固然荣耀,但若能守卫山河,使其各国不敢来犯,亦可作为此生追求,手中刀剑,更不可为杀戮而举,止戈为武,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首要,建功立业,满门荣辱,只是其次。”
“你亦无需以我为榜样,我有我的机遇,你有你的时代,输了无关紧要,赢了也不必骄傲,做你自己就好,问心无愧便好。”
说完,也看了一眼叶承珲,还有叶承枫、叶承祁和叶承颐,连在一旁只顾吃点心的小萝卜头们都没放过。
“你们也是一样,凡事尽力,做人尽心,无愧家规祖训,无愧于心,那便都可以。”
这大概是叶西洲教孩子时,说的最多的一次了,以往他可都是说:“你知错了没?”
若是认错,就会挨家法、跪祠堂、抄家规。
若是不认错,就会挨家法、认错、挨家法、跪祠堂、抄家规。
今天可真是难得,叶承瑄从没听过父亲说这么多话,都快感动哭了,当即豪气万千的说:“父亲放心,您辛苦教诲,儿子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叶承珲不像叶承瑄,他情绪内敛,平静有礼的说:“是,父亲,谨遵父亲教诲。”
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昭示着叶承珲不平静的心情。
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赵琳只在叶西洲死而复生的那天见过,就像一直独行的人,突然被人看到且肯定了一样。
叶承枫、叶承祁在叶西洲身上,看到了不同于他们亲生父亲的一种特质,但却看到了他们的同一种思想。
可舍一人,为众人。
他们至今还没见过,赵琳的身上有这种特质,但,应该也会见到的吧。
叶承颐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有个父亲,以及对自己有个父亲这件事,逐渐接受良好。
吃点心的小萝卜头们,莫名的被卷入这场的严肃的气氛里,却没有以往看见叶西洲时的不安,因为这种眼神,他们在赵琳身上见过,熟悉的东西,没有必要感到害怕,这也是赵琳告诉他们的。
——
翌日。
赵琳待在侯府,哪也没去,什么也没干。
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欢呼声,赵琳很想出去凑这个热闹,如果叶西洲没有提前嘱咐她的话,如果她没有成婚生子的话,如果昨日……叶西洲没有留下的话。
昨日,海棠苑用了晚膳,孩子们都走了,叶西洲留下问她:“当年我父亲死的时候,你可是故意的。”
赵琳看了一眼夜色说:“是故意的。”
“为何。”
赵琳说:“我听到那些人的墙角时,是不信的,但也信了七八成,所以我是带着戒备去找的你父亲母亲。”
“我孩子都在那里,我不能不去,而他们带我孩子过去的原因,也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只是为了引我过去而已,毕竟孩子可以再生,没了前头夫人留的孩子,说不定你和新夫人的关系更好。”
顿了顿,赵琳看了叶西洲一眼,说:“你父亲其实是知道家里会来两拨刺客的,只是没想到,会有第三波。”
叶西洲问:“第三波是你三哥的仇家。”
赵琳说:“是。”
“所以,我父亲并不是死于族人之手,而是死于你三哥的仇家,然后被你见死不救。”
赵琳回答:“也可以这么说。”
叶西洲没有问中间那波刺客是谁,赵琳也没有刻意去说,她猜,叶西洲应该是知道的。
永和二十年,景平元年,这意味着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政权交替。
“所以,你父亲也必须得死,如果我在那一刻知道的话,我不会让他脏了我的手。”
叶西洲拧眉看向赵琳,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赵琳深吸一口气说:“那天晚上,你母亲赏了侯府上下,忘记是什么原因了,大家都吃了酒,我也不例外。”
“变故发生在后半夜,我师叔酒量好,人也警醒,你大概没见过她,或者忘了她,她是我知道自己怀了双胞胎之后,请过来帮我的。”
“你父亲母亲,你的族人,无不明里暗里的要我放弃这个孩子,无不在说,生也可以,要送走一个,或者溺毙一个。”
赵琳看着叶西洲的眼睛说:“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宅这方天地,又何尝不是,你大概从不知道,前后两个院子,会有一个这么恶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