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码头上三个人正目送着离去的船只,朱四爷一边挥手告别,一边和身边的四少道:“你小子这次可吓得他们不轻,会不会适得其反,其他我倒不怎么担心,这王家在海外的生意也做得不小啊!”
四少也挥着手,侧头避着迎面的风回道:“四叔,我可没吓他们,等我说的消息一个个都证实了,他们自然会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机会可就这一次,王家又不傻!大嫂至今都没给大哥生个一男半女,他们家只会更捉急,何况他们的生意都是些茶叶,瓷器和丝绸,盯着的人太多。自从前几年王老太爷从知府的位子上告了老,生意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这个我早就打探清楚了。”
朱四爷放下了手,理着吹乱了的胡须,笑道:“我是担心他们王家和我们走的不像其他几家那么近,上次的布券联盟都没叫他们,这次你突然叫上他们,还雷了这么重磅的消息,会不会太突然了,呵呵!我看他们父子在看戏时脸色可不怎么好哟!”
四少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我这次把话都这么挑明了,他们不领情,难道还会去告发我们不成?再说,他们既然对海贸熟,今天这条宝船下水,他们总应该看得懂的了吧!”
朱四爷也摇头道:“我还是不怎么放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们还是要做些准备!其实那大侄媳妇至今没有怀上反而不是好事,如果生了个男娃,他们家就真不会生什么心思了!”
四少皱着眉仔细想了想,道:“四叔说的是,是该找个妇科圣手给大哥大嫂把把脉,我明天回朱桥就找赵太医去。”
旁边一直默默听着的徐世威此时插话道:“表弟明天就要离开这崇明岛吗?我这里的事,你可要给我安排了!”
四少哈哈一笑,指了指朱四爷道:“放心,这训兵操练的事是四叔管着呢,你明天起跟着四叔就行了。”
朱四爷也笑道:“徐家大侄子你放心,我这会儿就带你去兵营,你从今晚就算是个新兵了,只是你这块头有点大,现成的军装还真不一定有你的尺码,呵呵,找不到就只能先将就了。”
四少插话道:“没事,也就两三天时间,让制衣厂制鞋厂赶一批大尺码的,以后肯定也能用上。”
后卫村里一阵鸡飞狗跳,女人们的催促声混着男人们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有几家的女人已经跑出了门,向村口聚拢,杜家嫂子跑回了屋把虎子弄醒了,嘱咐他别瞎跑,老实在屋里待着,自己也换了件破旧的袄子,往村口跑去。很快,有等不及的女人们就结成群出发了,军户家的女人们大都是天足,一路上走的风风火火,叽叽喳喳,很快后面又有三三两两的跟了上来,大都发髻散乱,还有的衣服都没穿齐整,但眼里都充满的希冀和兴奋。
帅帐里,陈小四和朱葛两人正研究着一张地图,朱葛道:“按照昨天黄州过来的消息,八贼已经开始围攻州府了,有小股流贼也试图往江边码头处抢掠,还好顾三麻子到的及时,和社里的人员接上了头,一边运人,一边还打了一仗。流贼见我们船上炮火犀利,不敢靠近江边,也就退了。这黄州码头上原本收拢的近万人这两天都会运下来,只是不知道老顾他们炮弹还够不够,万一八贼打下了州府,全军攻过来,就凭他手上那点兵,肯定就麻烦了!”
陈小四也点头道:“我现在这里近两万俘虏,为了看管他们,把我们的火枪连,弓弩手都耗住了,就算加上你这次带来的这一个火枪连,也只能说刚刚够用,实在是调不出人去支援他们了。只希望那黄州府能多坚持几天,给我们留出运人的时间来。”
朱葛点了点湖口那里的位置道:“九江那里你放了几条船?”
陈小四道:“两条,那么开阔的湖口和江面,两条都看不过来,再加上还要盯着九江城,我这边码头上两条则和他们进行轮换。”
朱葛赶紧道:“我这次还带了两条东方红过来,要么先也压到黄州去?正好把炮弹也补充上去。”
陈小四皱眉道:“那你这次去赣州怎么办?四少可是要我全力支持你的!”
朱葛摇头道:“没事,我这小队都配了火枪,先期应该不需要火炮,等你这里宽裕了,再派船运给我就行,只是我要先带些工程营的人走。”
陈小四摇头道:“这个没有问题,你能不能在我这里多待两天,等把黄州那里的解决了再走,我也好匀出人来跟你走,否则我也不放心!”
此时一个团丁前来报告,说是营外来了好多女子要领回自家的男人。
朱葛呵呵笑道:“来的还挺快,我去吧,我出的主意,我来处理。你忙你的吧!”
陈小四也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要给你派人手吗?”
朱葛边往帐外走,边摇着手道:“不用了,我自己的人就够了!”
朱葛带来的小队有十八个人,他们自己笑称是十八罗汉。等他们来到军营门口时,营门外已经乌泱泱聚集了三四百个人,后面还陆陆续续有新的人赶过来。其中大多是女人,也有老人和小孩,她们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恐惧和希冀。朱葛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他皱了皱眉,招呼着自己的十八罗汉到一边,用客家话和他们叮嘱了起来,强调要他们一定要把移民去海门的政策讲解清楚,能分田地,免费上学,还能改户籍,十八罗汉们都不住地点头,还不断插嘴提议,最后决定先逐一登记,把人的情况都摸清楚后,再带人去寻找他们在俘虏营里的家人。
杜家嫂子也挤在军营门口,她是第一批到的,营门口的兵丁起初让他们排成一列长队,等人过来接他们去找自家的男人。可很快就有大批人都聚拢了过来,大家都拥在营门口,于是有人开始为谁先谁后争吵了起来,兵丁们也懒得再管,就这样乱哄哄的,直到见有一个矮个子军官带着十几个人向营门走来。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眼睛都盯着那群新来的队员身上,只见他们并没有直接到军营门口来,而是去到一边商量起了事。
隐隐传来的声音让杜家嫂子突然睁大了眼睛,那可是她家乡的乡音啊!她努力辨析这时断时续的声音,越来越确定那些人讲的是她的家乡话,这么多年了,自从她被村里的族长卖给了人牙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乡音了。她睁大了眼睛往那群人看去,远远那个矮矮的身影总让她感觉似曾相识。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她想赶紧冲过去能听个清楚,她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推那铁丝缠绕的营门,引得看门的兵丁大声呵斥,她这才清醒过来,拼命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十八罗汉开始分工协作,最后会留两个人在门口专门进行着登记,其他人则开始每人五个的带着人去俘虏营找人领人,一路上开始宣传移民政策,争取让这些个军户也举家搬迁去海门。这个过程其实很慢,毕竟两万多俘虏分别关押在八十个营地里,这一个个找过去就要花很长时间,如果人是在前几个营寨却还是快的,可如果是在最后那几个营寨里,那就要很久了。还有可能那要找的卫所兵已经死了或者逃了,那就更是白找一场。不过,朱葛的目的本就是通过寻亲领人的过程把移民政策宣传下去,毕竟这片可是南直隶的地界,明目张胆的贴布告宣传移民,那肯定是不行的。即使是在刚被洗劫过的建德县城内也不行,毕竟那个朝廷任命的县令还在那里好好的,他还特意带着酒肉粮食出城来慰问了几次,感谢苏淞水师的救命之恩。常言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自是不能光天化日下去挖当地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