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吃什么?”
里面传出一个沙哑却带着微笑的声音。
“拌面,带花椒油,葱多,辣椒少,酱油别放。”
“哟,你这嘴巴挑得真细。”
絔毓裔坐在厨房门口的竹椅上,歪头靠在门框上,望着那火炉上的水开始冒气。那炉火燃着细木屑,烧得很旺,炉灶是泥砌的,炉沿边还粘着几块焦黑的汤渣。锅是老铁锅,锅底厚重,锅盖压着块青石头,防止蒸汽把盖子顶开。
“我昨夜梦见面条自己爬出锅了。”絔毓裔忽然说。
“你面吃多了。”厨房里那人笑了一声,手下却不停。案板上,面团被反复揉搓,那面团光滑而富有弹性,像是一团柔软的云。擀面杖在面团上来回压着,每一次推送都发出低低的咕叽声。接着,刀起刀落,面条如流水般垂下。
“梦里那面条绕着我跳舞,说它前生是蛇,这辈子只想让我吃了它。”
“那你可得烧柱香,好好谢它。”
不多时,一碗拌面端了出来。面条铺得整整齐齐,表面覆盖着一层红油,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几粒炒过的花生碎洒在一侧,香气扑鼻。絔毓裔一筷挑起,面条在空中晃荡,带着油光,仿佛也在他指尖跳跃。他吸入嘴中,花椒的麻意最先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辣味、油香、面香,层层递进,宛若在唇齿间展开了一场小型烟火秀。
他吃得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不时闭上眼,仿佛在用味觉追忆某段尘封的过往。
“你是不是遇上事了?”厨房里那人靠在门边看他。
絔毓裔抬头,眨了眨眼。
“没有啊,怎么?”
“你今天吃了两碗半。”
“肚子饿。”
“骗人。你平日吃一碗就满口经文似的,今天一口汤都不剩,说明你有心事。”
絔毓裔笑了笑,把最后一口面咽下,长长吐出一口气。
“梦见她了。”
厨房那人一怔,随即沉默了。
絔毓裔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那“她”是谁,这城中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他从不多说,只在某些清晨或深夜里,吃面的时候会突然停下筷子,望着碗中发呆。有时候是汤面,有时候是干拌面,不论哪种,那神情都像是在望一潭无底的深水。
“你觉得人真的能从一碗面里找到答案么?”絔毓裔忽然问。
厨房那人低头想了想,“可能不是答案,是方向吧。”
“方向?”
“你想啊,饿了要吃面,冷了要喝汤,渴了得来碗宽汤拌面。日子难了,你吃一口热面,就知道,撑过去总还有一碗下一顿。面条是时间,汤是情绪,佐料是人生的滋味,碗是命运的容器——你吃的不是面,是生活的缩影。”
絔毓裔一时没话说。他捧起碗,把碗底最后一点油和碎末喝尽,搁下碗,站起身,转身走出院落。
“明天我再来,做酸菜牛肉面。”他边走边说,背影像是要融进街巷的烟尘。
“酸菜要切细点,别太咸!”厨房那人朝他背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