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絔毓裔的鼻子却动了动。
一种香气,极淡,但却钻入鼻腔之后不肯散去。那不是香料的浓烈,也不是油脂的浮滑,而是一种,藏得很深的旧香。
他侧头,看见胡同尽头有一盏红色灯芯草灯笼悬挂着,微弱的光如鬼火,忽明忽暗。
“灯下有人面。”
他记得这句话,是从前某个卖糖人的口中说的。他走近,果然,看见那盏灯下挂着一块裂口木牌,上面竟没有字,只有几条被岁月吞噬的沟壑。
门半掩着,透出淡淡的热气和汤味。
他轻轻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空间狭小,仅三张桌,木椅斑驳,有一人坐在角落处,正埋头吃面,吃得极专注,似乎连周围的世界都不存在了。
掌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头发有些凌乱,袖口挽起,露出一道道刀痕与油渍交错的痕迹。他看见絔毓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絔毓裔走过去,在最靠近灶台的位置坐下,那是靠近热源的位置,也是味道最饱满的地方。
“想吃什么面?”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锅底传来。
“你擅长什么,我便吃什么。”絔毓裔反问,手指轻敲着桌面,一下接一下,似在计算时间,又似在催促某种节奏。
“咳。”那人低咳一声,转身走入厨房,锅碗声顿时响起。热油落入锅中,“呲啦”一声,香气随即扑鼻,但与刚才那家的清香不同,这是一种更加沉厚的味道。
是焖过的辣酱与干面条被翻炒时爆出的香,是豆瓣与陈醋融合产生的复杂气味,是那种专属于夜里、街角、孤独人的面。
十分钟后,那人端出一碗极简单的干拌面。
絔毓裔低头打量,面条是宽的,似刀削,但刀口不规则,边缘略微参差,带着某种随意;面上没有绿叶菜,没有肉末,只有一层红油淋在顶端,细细的一撮碎花生和一勺老酱。
他没有动筷子,先是用手蘸了点汤油,放入口中。
辣,不是直冲,而是隐隐围绕舌根,紧接着花生碎的香味在舌头上炸开,而那一勺老酱——竟是甜中带酸,极其难得的味道。
“这酱,是你自己调的?”他问。
“不是。”那人回答干脆,“是我师父留下的,他只教我如何保留,不教如何制作。”
絔毓裔点头,提起筷子,翻拌面条。酱与油在筷间交融,面条逐渐染上红亮的色泽。他夹起一口,送入口中。
第一口,是震动。油的浓烈、酱的甜酸、面条的筋道,三者竟在咀嚼中爆发出如火山般的层次感。味觉一瞬间被打开,连唾液都泛滥起来。
第二口,是回忆。那味道像是某年某日夜里曾吃过的街边摊,是寒风中一碗面带来的慰藉;是站在街灯下、手捧热碗的孤独少年所拥有的一点光。
第三口,是沉溺。那种酱的味道太过独特,以至于人忍不住要一口接一口,直到面条吃尽,连碗底的酱都不愿浪费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