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没有门匾,只有两颗形状怪异的石狮,蹲守在青砖台阶两旁,仿佛沉睡多年。
他站在门前,嗅到一缕极其熟悉的香气。
那不是汤面,不是酱香,也不是草本,而是一种——烤炭与汤底融合的烟香,混合着竹笋、鱼干、与某种不可名状的发酵物质。
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矮小的汉子走了出来,鼻子高挺,眼神锐利,看见絔毓裔时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来了?晚了半刻,我锅都关了。”
“锅可以再开。”絔毓裔淡淡地道。
“你还记得规矩?”
“面未吃尽,路未完结。”
那汉子点头,领他入门。
院内别有洞天。铺满青石的地面中间,有一口古井,井口长年未干,水面漂着几根细碎的竹枝。四周种满香草,夜风一吹,香气混着水气,扑面而来。
他们走进灶房,那汉子揭开炉台,用干柴点火,火舌翻滚而起。
“今晚吃什么?”絔毓裔问。
“鱼骨面。”汉子说着,已从灶下取出一把晒干的鱼骨,放入陶钵中,用石杵捣碎,“你上次说,若世间有面能让你闭眼入梦,非鱼骨莫属。”
“我说过?”
“说过。”汉子望着他,“你喝醉的时候说的。”
絔毓裔哑然失笑,靠在墙边,看着汉子忙碌。他从井里打水,放入捣碎的鱼骨,再加上一撮晒干的紫苏叶,整整炖了半个时辰,汤才微微变得乳白。
面条是用细麦粉与鱼汤和面,擀得极薄,切成如发丝般细的面片。
汤开,面入锅,翻滚中汤香四溢,混合着淡淡炭味,宛若山林夜语。
一碗端上来,汤面光滑如玉,鱼骨香溶于其中。
絔毓裔端碗,第一口便喝下三分之二。他仿佛真的在饮一碗梦,一碗将他多年奔波与执念一并吞噬的梦。
那梦里,有无数街巷,有无数碗面,但每一碗都通往一个终点——一个他还未曾遇见的人,一段他还未曾踏入的故事。
他吃完,放下碗,静静坐着不动。
“你还要继续走?”那汉子问。
在前行不知多久后,一道淡淡的光浮现在远处,那是灯光,不明亮,却稳定,如一粒熄不灭的火种。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靠近那处光源时,才看清那是一座坐落于林缘的旧茶馆。
茶馆三面被树包围,唯独面向旧马道这一侧敞开,屋檐塌了半边,一侧梁柱斜斜支着,却意外地没倒。门口吊着一个风铃,被风一吹,发出一声短促的清响,如梦初醒。
门内有火光晃动,一缕炊烟从破败屋顶中升起。
“夜深了,还走?”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絔毓裔微微一顿,随即笑了笑,“面若未吃尽,怎敢休脚。”
“你这人,倒是执着得很。”那声音渐近,屋内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穿褪色的麻衣,手里握着一根长木杖,眼神犹如老鹰般锐利。
“来,是你自己要吃的。”
絔毓裔微笑点头,不多言,走入那破败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