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擀面。每一次杖下滚动,面皮在案板上翻转着节奏,发出“咚咚”的低响。他并未急于切条,而是反复摊压面皮至透薄为纸,然后撒上极细的米粉,使切口更为清晰利落。切面时,他闭着眼,全凭触觉与力道的掌控,那刀起刀落,宛若乐师演奏古曲,每一道节拍都精准而不重复。
正切着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一位少见的客人。年轻的女子,衣着朴素却干净整洁,背着一个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斜肩帆布包,头发微湿,应是刚躲过一场晨雨。她站在门口踌躇了几秒,终究还是推门而入。
“请问……现在可以点吗?”
絔毓裔抬起头,眯眼看了她一眼:“你想吃什么样的面?”
女子想了想:“可以推荐的吗?”
“你饿了多久?”絔毓裔反问。
女子怔了一下,低头道:“大概……快一天了吧。”
他没再问,转身开始下锅。他将刚擀好的面条放入沸水,煮至三分半钟,取出过冷水再复烫一次,最后将豆腐丝以筷子轻拌其上,淋入蒜油,再撒上几粒炒香的芝麻,最后摆上一撮干海苔丝。他端面时,语气淡淡:“饿久的人,吃太重反倒胃口打折。这碗是清口的,试试看。”
女子接过,吸了一口,眼睛陡然睁大,“这……这是什么味道?有点像小时候吃过的腊味,又有点像……豆豉?”
絔毓裔嘴角上扬:“蒜油泡干豆腐。”
“怎么能这么香!”她忍不住夹了第二口,“面条也很筋道。”
“冷水泡过,重新复烫,口感能复原。”他答道,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家名叫“馋口斋”的面馆,开在城南快二十年了。没有招牌,也没有什么名声。老板是个老头,姓霍,满头白发,做事沉默寡言,手艺却是江湖中人私下里相传的神技。据说他年轻时在江湖上混迹多年,最后因某次“面味之争”受挫,从此隐姓埋名,只专心研一道面。
絔毓裔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第一次踏入馋口斋,是在五年前的一个雨夜。那时候的他,风尘仆仆,身负重伤,连走路都颤颤巍巍。雨水冲刷着他的长发和面颊,浑身湿透。他原本只是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却被那一缕从门缝中飘出来的面香勾住了魂魄。
那一晚,他吃了一碗葱油拌面。
没有肉,没有蛋,连汤都是清水泡过葱段后的清香汁液。然而就是这样一碗朴素至极的面,叫他从心到胃,满是温暖。
“这面……”他当时还虚弱地喃喃,“比我在皇宫里吃的……都好。”
老霍也不答话,只是慢慢收拾碗筷,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自那以后,絔毓裔便隔三差五会来馋口斋坐一坐。面还是那些面:红油牛肉、椒麻鸡丝、素菜鸡蛋、三鲜馄饨盖面……他却每次都吃得专注,像是世间再无比面更重要的事。
而今,秋意渐浓,面馆里的灶台又升起了白雾。絔毓裔这一回点的是一碗“雪菜黄鱼面”。这面在长安可不常见,黄鱼不多,且难得鲜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