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吕布的赤兔马踏过东海城外的护城河,河水里漂浮的断戟折射出暗红的光。他仰头望着城楼上飘起的吕字大旗,方天画戟上的红缨仍在往下滴血。
远处溃逃的袁军在地平线上拖出蜿蜒的血痕,如同被巨兽撕碎的蟒蛇残躯。
\"将军,纪灵部正在向后方撤退。\"张辽策马而来,铁甲上还带着箭簇擦过的凹痕。他湛金枪尖挑着半截\"袁\"字旌旗,旗面焦黑的破洞上还冒着缕缕青烟。
吕布眯起眼睛,看见五里外烟尘中若隐若现的青色旌旗,那些溃而不散的队伍竟然还能保持着楔形阵,弓弩手与刀盾兵交替掩护,这绝不是寻常败军能做到的。
城墙上传来木轮碾压青砖的声响。二十架改良过的霹雳车正被推上城头,铁铸的炮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陈宫的白袍在晚风里猎猎作响,他伸手按住被硝烟熏黑的城墙垛口:\"奉先可还记得,当初在濮阳我们如何用投石机击退曹军?\"
吕布的指节在画戟上捏出青白。他当然记得那些裹着硫磺与火油的石弹划破夜空时的场景,恍惚间又见汴水之战的惨烈,刘备所配给的武器更加精良恐怖。
但此刻更让他在意的是纪灵撤退的路线,每过三里便有一队轻骑断后,溃散的士卒被收拢在几处高地重新列阵。这让他想起并州草原上受伤的狼群,越是濒死越要露出獠牙。
\"传令高顺,陷阵营换装轻甲。\"吕布突然调转马头,赤兔马的铁蹄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我要亲自追击...\"
\"将军不可!\"陈宫疾步冲下城楼。他展开的羊皮地图上,泗水支流如血管般密布:\"彭城以北二十里就是泗水,纪灵早在上游筑了拦河坝。\"
手指点在标注\"龙亢\"的墨点上,\"三日前细作来报,袁术将丹阳兵旧部尽数调入此地。若我军贸然追击,他们只需掘开堤坝...\"
暮色中突然传来号角声。纪灵的帅旗停在某个丘陵顶端,虬髯将军横刀立马的身影在残阳下投出长长的阴影。
\"报——!\"传令兵滚鞍下马,\"西侧山谷发现大量车辙印,疑似运粮队改道痕迹!\"
陈宫立刻抓住赤兔马的缰绳,青筋在苍白手背虬结如藤:\"这是诱敌之计!纪灵早将粮草转移,故意示弱引我们深入。\"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的血沫溅在地上。
吕布的方天画戟重重插进地面,戟杆震颤的嗡鸣惊起城头寒鸦。
他望着纪灵逐渐消失的旌旗冷笑:\"公台早日休息,刘玄德倒是好算计。\"赤兔马烦躁地踏碎青砖,蹄铁与石屑摩擦迸出火星,\"驱虎吞狼,却要虎为他看家护院!\"
百丈外的望楼上,徐盛玄甲下的手指节发白。少年将军的佩刀横在弩机扳机上,箭镞始终对准纪灵的方向。
他想起三日前与展昭的密谈,那位白衣谋士抚摸着霹雳车的铁臂轻笑:\"温侯是柄双刃剑,既要让他斩断袁术的爪牙,又不能伤及青徐根基,这分寸,可比在麦芒上雕花更难。\"
泰山南麓的官道上,刘备弯腰捧起一穗沉甸甸的稻谷。
金黄的谷粒从指缝间漏下,在夕阳里划出细碎的光带。远处新垦的梯田层叠如浪,杜畿督造的龙骨水车正在汶水畔缓缓转动,将清泉送入纵横的沟渠。
\"使君又在数穗粒?\"展昭的广袖掠过田埂,裂纹瞳孔映出稻浪间流转的金芒。
他指尖捏着刚截获的密报,帛书边角还沾着海风的咸腥:\"吕布果然识破了纪灵的诱敌之计,此刻正在东海城头骂您呢。\"
刘备轻笑,将稻穗仔细系在腰间锦囊里。那里已经攒了三州十四郡的谷种:\"奉先性烈如火,却非无谋之辈。陈公台那日拼死示警,便是要在他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展昭的指尖燃起幽蓝星火,虚空浮现东海战场的沙盘虚影。
吕布的赤色气运如困兽左冲右突,却被青州的屯田卫与徐州的盐铁网牢牢束缚:\"他如今就像撞进蛛网的猛虎,越是挣扎越被仁义的蛛丝缠紧。\"星火忽而化作流萤四散,\"只是这网,终归需要足够坚韧。\"
刘备的雌雄剑鞘轻叩水车木轮,螭纹在暮色中泛起柔光,他抓起把泥土任其在指间滑落,\"世界最珍贵的便是士卒有田可归,让妇孺有瓦遮头的'希望'。\"
远处传来夯土的号子声,流民们正在修筑直通琅琊的官道。展昭的众生瞳穿透暮色,看见老农将新分的田契塞进襁褓,看见蒙学堂的稚童用木棍在沙地上写\"字。虚空星图中,代表青徐的星子正被赤龙气运牵引,逐渐连成璀璨的河汉。
\"但曹操在洛阳分田养士,袁绍在冀州广纳豪强。\"展昭突然将密报掷入渠水,\"这些'希望',随时可能被野心家的铁蹄踏碎。\"
刘备按剑远眺,汶水对岸的屯田营升起袅袅炊烟。\"所以我们要把根扎得更深,让每株麦穗都连着百姓的命脉,让每柄镰刀都浸透士卒的热血。\"
展昭想起前些日子正在匠学堂拆卸水排模型的韩暨。老匠人雪白的须发沾着铁屑,正对学徒们怒吼:\"什么狗屁'奇技淫巧'!能让百姓多收三斗粮的就是圣人之道!\"
\"各郡送来三百二十七名通过考课的学子,但能独当一面的不足三十人。\"他忽然用剑尖在地上划出几道沟壑,\"就像这水渠,支流再多,源头活水不足也是枉然。\"
远处传来耧车的吱呀声,农人们正在抢收最后一片粟田。刘备望着那些古铜色的脊背,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涿郡编草鞋的日子。\"孔北海赠的三车竹简,糜子仲捐的五百卷帛书,都誊抄给各地学堂了么?\"
\"抄书郎们日夜赶工,但洛阳纸贵...\"展昭故意拖长尾音,从怀里摸出半张泛黄的麻纸。纸面还带着毛边,隐约能看见稻草的纤维,但比起竹简已轻便太多。\"主公可知为何世家大族能四世三公?\"
刘备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看见展昭用剑尖在纸上写了个\"蔡\"字,墨迹立刻晕染开来,却依然可辨。\"当年我在颍川游学时,见荀氏童子开蒙用的都是蔡邕亲笔批注的《论语》。\"他轻轻抖落纸上的草屑,\"而寻常百姓,连蒙学用的《急就篇》都凑不齐卷。\"
山风突然转急,将纸片吹向翻滚的稻浪。展昭按住佩剑笑道:\"屠龙术现世时总带血光,但若用来抄写农书医典...\"他故意止住话头,指向山谷里升起的炊烟,\"城西三十里新建的作坊,主公可愿移步一观?\"
刘备急不可耐的转身就要出发,身后的展昭望着刘备慌张的身影有些想笑。
\"使君可知,我在洛阳窥见的天道谶言?\"展昭一直都没有详细的与刘备讲述过自己所见的条条未来,刘备也默契的没有询问过。
刘备摆了摆手拒绝了这个话题:\"哪有什么天道,不过是人心映照。\"剑锋所指处,嫩绿的新芽正破开焦土,\"当年十常侍乱政时,我亲眼见饥民易子而食,不知道如何改变这个乱世,后来,你告诉了我什么是对的。”
惊雷乍响,暴雨倾盆而至。展昭的星火在雨幕中明灭不定,却听见刘备的声音穿透雨帘:\"这天下可以没有刘玄德,可以没有曹孟德,甚至于可以没有天子,但不能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