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冬腊月,寺庙外寒风呼啸,寺庙内闷得像三伏天的,聂芊芊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炎炎夏日,汗水早已将衣衫浸透。
张馆长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来劝说聂芊芊了,他再次走上前,语重心长地劝道:“芊芊丫头,你从白日一直忙到现在,一滴水未进,一粒米未吃,从早到晚片刻不停。你这样,再强悍身体都扛不住啊?若是你倒下了,这些百姓可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聂芊芊已连轴转了十多个小时,且是在高强度高压的情况下,每当她想缓一下喘口气的时候,便总会有病人出现紧急情况。
聂芊芊捏了捏眉心,“还有最后一个重症病人,我再去瞧瞧,看完他我就去休息。”
聂芊芊抬脚跨过地上的药渣和布条,朝角落的破竹榻走去,来到最后一个重症病人身边。
济世堂的大夫之前已给他服过药,也包扎了伤口,聂芊芊给他诊脉,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他感染时间太长,不仅四肢溃烂,内里有淤血,淤血攻心,病在血,调之络,若是不及时排出,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张馆长惭愧,方才他给这个病人诊过脉了,却是没发现这异常之处。
聂芊芊言简意赅,对这病人说:“你转过身去,我要给你脱下外衣施针,逼出你体内的淤血,过程可能有些痛苦,你忍着点。”
那病人面色惨白,嘴唇发青,点点头。
别说有点痛苦了,若是是让他少个胳膊腿能活下来,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聂芊芊嫌他自己脱衣服慢,顾不上病人身上的脏污, 直接帮他脱掉衣服,开始施针。
顾霄和阿玲进入寺庙时正是看到这一幕,凌乱的庙宇,摇曳的烛火下,聂芊芊俯身于浑身脏污的病患身侧,手指如蝶翼般轻巧地捻动银针,阿玲看到聂芊芊,不禁开口想叫她,“芊芊姐···”
顾霄打断,“他在给病人施针,不可打扰。”
阿玲立刻乖乖闭上嘴巴,顾霄说完立刻反应过来,侧头俯看阿玲,语气中带着一丝诧异,“你知道千大夫便是聂芊芊?”
阿玲眨眨眼,这才想起来,芊芊姐的家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顾霄既然深夜出城,连夜赶到这里必然已是猜到了芊芊姐的身份的。
她知道瞒不过了,点点头。
顾霄袖下的手紧紧握拳,阿玲知道,他却不知道。
“聂芊芊在赵府为赵夫人接生的时候,面纱被污,当时情况紧急,孩子难产,她摘掉了面纱,我这才知道她的身份。”
“赵府?赵轩沐府邸?”
“正是。”
顾霄一下子想明白,她定是为了玉佩去的赵府,怕是费了很大周章才拿回玉佩。
他不再言语,静静立在门口。摇曳的烛火将聂芊芊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她专注施针的模样,与记忆里千大夫为他诊治时如出一辙。
聂芊芊全神贯注,手法老道,顾霄却是就注意到了她后背处已被打湿。
这个时辰了,她还在救治病人,估计是从来到沂水就没有休息过。
顾霄不禁想到当初千大夫救治他时的场景。
想起原本邱院长叮嘱他千大夫性格古怪,要谨言慎行,还担心千大夫不会轻易答应给他治病,结果当时千大夫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他们会来一样···
想起千大夫给他治病,褪去上衣,为他摸骨看诊···
想起那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让他迷恋的味道···
怪不得他当初见到千大夫总有莫名的亲近和信任,这一切都怪不得。
原来因为千大夫就是聂芊芊。
是聂芊芊治好了他的手疾,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是聂芊芊替他找回了玉佩,亲手交还了给他
她如同一束光,穿透他生命里所有的阴霾,照亮了那段至暗岁月。
儿时,他曾问过母亲,母亲家族隐世,族规森严,她想出世,与父亲在一起,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为何会这样做。
当时母亲笑他还小,什么都不懂,爱一个人是奋不顾身的,是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
此刻望着聂芊芊被汗水浸透的背影,彻悟了母亲的话。
娘,我现在好像懂了。
聂芊芊是千大夫,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娘亲,是他第一个有肌肤之亲的人··这么多身份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她是他爱的人。
他原本认为天道不公,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潭,可如今才明白,所有苦难都是为了与她相遇。
阿玲站在一旁,发现顾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聂芊芊,而且她没看错吧,怎么感觉清冷如谪仙的顾霄方才眼中有水光呢。
聂芊芊终于施完针,用袖子擦了擦汗,感觉有些头昏眼花,她本就高强度工作十多个小时,这施针排淤血极为耗费心神,她是真的该歇一下了。
她艰难站起来身来,眼前却是一黑,头晕眼花,摇摇欲坠,想要极力稳住却还是失去了平衡。
聂芊芊闭上了眼睛,只希望这下摔的不要太痛。
结果,没有她想的跌落在坚硬的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气息霎时环绕着她,有着让她熟悉、心安的味道。
她睁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顾霄?
她强撑着身体站直,回头看去,跌入顾霄深邃如海的眸中。
顾霄的眸子前所未有的清亮,眼神像是浸了腊月的井水,清冽里泛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回事,顾霄怎么会在这?
聂芊芊脑袋有点短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霄拦腰抱起。
“啊。”聂芊芊轻轻惊呼一声,又立刻唤回了千大夫的声音。
“你的手刚好,怎么能抱人,小心你的手!”
顾霄没看她,带着她径直走出寺庙,“又不是第一次了。”
聂芊芊:“嗯???”
顾霄在说什么呢···
——
顾霄将他抱出了寺庙,抱到了马车之上,把聂芊芊轻轻放在铺着软毯之上。
聂芊芊还有点懵,顾霄怎么会来着,阿玲也在,难道是阿玲说漏了嘴?
聂芊芊让是用这千大夫的声音,只是这苍老暗哑的声音失了平日的淡然,“你,你怎么会在这?”
顾霄没回答,静静地看着她,他忽然抬手,指尖勾住聂芊芊斗笠垂下的黑纱,猛地一扬。纱幔翻飞间,聂芊芊还未及躲闪,就见他探身而入,带着雪松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子。
狭小的车厢里,头纱如同一道朦胧的屏障,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聂芊芊只觉心跳快得要撞出胸腔,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顾霄摘下她的口罩,灼热的目光缓缓掠过她泛红的脸颊、微蹙的眉梢,最后停在她轻颤的唇上。
“聂芊芊,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顾霄的声音低沉得像庙角垂着的铜铃,裹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娇宠。
话音未落,他已缓缓俯身,带着温度的呼吸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哗啦” 一声脆响,车帘被猛地掀开。阿玲清脆的嗓音撞进车厢:“芊芊姐,你没事吧?”
帘子掀开,只看到顾霄身子前倾,快要贴上聂芊芊,两人的脸都隐在头纱之下,看不清神情。
张馆长正巧跟在阿玲身后,瞥见这画面,苍老的脸 “腾” 地红透,慌忙伸手捂住阿玲的眼睛,另一只手忙不迭地放下车帘:“打扰了打扰了!阿玲你这丫头,没眼力见儿!” 说着连拉带拽,把还在发愣的阿玲往庙里拖去。
方才的旖旎被阿玲打断,顾霄也是清醒了几分,想到了目前处境,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聂芊芊知道顾霄已识破她的身份,索性就把头纱摘掉了,“你,咳咳,你先前就知晓我的身份了?”
“今晚刚知道。”语气中带着点气闷。
聂芊芊马甲掉落,毕竟是欺瞒了他,现下略尴尬,“咳咳,我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我会医术之事,说来复杂,不好和你解释,这要从很早之前说起···”
顾霄听着远处张馆长的声音,打断她,“张馆长也知道你的身份?”
聂芊芊点头,“嗯。”
“还有谁知道?”
\"还有唐大人,别人,就没了。\"
顾霄轻蹙眉头,看着聂芊芊的眼睛,“所以阿玲知道,战馆长知道,唐大人知道,我却不知晓,芊芊,你到底当我是你什么人?”
聂芊芊一愣,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
当他是什么人?
是一起过日子的队友,一起养崽崽的搭档,当初想的简单,觉得若是看对了眼便睡了他,若是看不对眼,就和离单过。
可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顾霄对她的特别,她也不傻怎么会感受不到,聂芊芊在的地方便是看不到他的正脸了,他永远都是侧着脸看向她。
顾霄:“你为何会医术,我不需要你任何解释,我只想做你会第一个告诉的人,你可懂我的心意?”
顾霄的目光如同四月解冻的春水,柔波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炽热,那灼灼情意烧得聂芊芊耳尖发烫,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她不过是口嗨,想着自己不过封建女性,看对眼就是睡了他,彼此愉悦,可实际上她没有认真谈过恋爱,她没有认真的喜欢上一个人。
前世,所有脑子和心思都用在了医术之上,在男女之事上根本不开几窍。
聂芊芊说过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彼此,需要时间重新认知对方,顾霄明白了她的意思,给了她空间,像是朋友一般相处。
可感情如破土的春芽,越是压抑便愈发疯长,他不想再掩藏自己的情感,不想和她做什么劳什子朋友,不想做那个她还需要绞尽脑汁编解释理由的人。
黑暗中,聂芊芊发烫的脸颊隐在暗处,“大概懂了。”
话音未落,顾霄的手掌已覆上她的脸庞,让她正视着着自己,“那你的心意呢?”
顾霄不想再让两人的关系模棱两可的,今日就是打定主意了,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聂芊芊没想到平日总是清冷淡然的顾霄,竟然在此事上如此执拗霸道。
聂芊芊是经验不足,可骨子里不是个扭捏磨叽的人,那些每日的相处,共同度过的晨昏,早已织成了情网,她同样愈发了解了自己的心意。
她轻轻缓缓的念道:
“妾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顾霄听着这情意绵绵的词句,心跳如擂,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
好一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漫长的等待,终于盼来了两心相知的回应。
“芊芊,我定不负你,我顾霄立誓,此生唯你一人。”
说完,顾霄靠近,半跪下来,轻轻的吻上了聂芊芊的额头,格外轻柔珍重。
顾霄的唇贴在聂芊芊的额头上,让她似被电流击中了一般,浑身酥麻,从顾霄吻下的地方贯穿到脚底。
半晌,顾霄的唇离开,“你太累了,在马车上睡一会吧,明日我陪着一起救治病人,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难事,我都陪着你。”
顾霄起身,还未站直身体,便被聂芊芊一把抓住衣领,狠狠的往下一拉,下一秒,柔软的唇已覆上来,清甜的气息裹着若有似无的茉莉香,瞬间将他淹没。
“唔”
顾霄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他是万万没想到芊芊会主动拉住他,会吻上他。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如惊蛰春雷,震得他胸腔里的心跳乱了节拍,巨大的幸福感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情潮,将他彻底席卷。
掌心的温度在聂芊芊腰间发烫,他闭上眼,顺势将人抵在车壁上,舌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唇瓣的弧度。
聂芊芊害羞轻喘。
顾霄齐一奥开了。
她的唇。
与她纠缠的瞬间,顾霄只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聂芊芊早已辨不清今夕何夕,感受着顾霄滚烫的胸膛贴着自己,将她严严实实地裹进带着雪松香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