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凝原本黯淡的眼眸先是瞬间睁大,露出怔忪之色。
不过转瞬之间,她嘴角微微上扬,竟露出一抹浅笑。
梁凤台有些疑惑,因为他从花晚凝的笑容里没有看到半分埋怨,竟然有几分释然。
花晚凝轻轻点了点头,“嗯。”
“你放心,如果这次……”梁凤台望着她那毫无血色的面容,心中一阵揪痛,话到嘴边,却又被难以言说的情绪哽住。他本想说,如果这次顺利,以后定不会再让她受这般委屈,可话未说完,便被花晚凝开口打断。
花晚凝微微仰头,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遥不可及的天空,轻声说道:“我想看烟花了,还记得以前在摘星楼,我们一起看过的那场烟花,真美……”
她的声音很轻。
梁凤台看着她,心中猛地一酸,他对摘星楼的那场烟花毫无印象,可看着花晚凝眼中的憧憬与眷恋,他又不忍扫兴,柔声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我还有一个请求。”花晚凝收回目光看向梁凤台,神色平静。
梁凤台望着她急切问道:“什么要求,你说,只要本王能做到,一定答应你。”
他竟然是在讨好花晚凝。
花晚凝沉默片刻,那短暂的寂静于梁凤台而言却似有千钧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随后,他看见花晚凝缓缓抬起手,从袖间拿出一封休书递到梁凤台面前。
“休了我。”花晚凝道。
梁凤台原本柔和的目光在看到休书的瞬间变得锐利。
他下意识地摇头,连退两步声音拔高,慌乱道:“不行!这个不行,我不同意!”
他近乎哀求地说道:“如此算我亏欠你,我会命人好生照顾你,往后也定会补偿你,可这休书,我绝不能应下。”
“呵。”花晚凝静静地看着梁凤台不禁冷笑出声。
眼前之人于她而言熟悉又陌生。
她在心底默默念道:二哥哥,你我怕是不会相见了……
梁凤台离开后,花晚凝缓缓垂下眼眸,那一瞬间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也说不清,明明自己终于要解脱了,可为何心会如此痛……
……
这些天,梁凤台像是着了魔一般全身心地扑在张罗烟火之事上。
花晚凝为何要让他修了她?
她从前不是很爱自己么?
为何要放弃?
他四处寻觅京城中手艺最为精湛的烟火匠人,亲自与他们商讨烟火的样式与色彩。
这是他失忆之后,第一次如此上心花晚凝的事情。
“王爷……”墨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何时?”梁凤台还在仔细挑选燃放烟火的绝佳场地。
“王爷……侧妃娘娘殁了……”墨白神色悲戚,声音颤抖着,近乎哽咽地轻声说道。
这话仿若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梁凤台的头顶。
梁凤台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
他踉跄着冲向花晚凝的院子,双手用力推开门,那扇门在巨大的力道下“砰”地撞在墙上。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
春来、桃暖和惊鹊围在床边,声声泣血,哭得肝肠寸断。
他看得真真切切,花晚凝静静地躺在床上,七窍流血,心口处一片刺目的血红,血液早已干涸,在衣衫上留下暗沉的痕迹。
梁凤台颤抖着手探向花晚凝的鼻息,已然没了气息,那位江太医早已不见踪影。
“你不会死!不会死的!”梁凤台脚步虚浮地扑到床边,一把将花晚凝紧紧抱在怀中,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的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像是在安慰花晚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晚凝,你醒醒,烟火就快准备好了,你不是想看烟火吗?”
“王爷,让我们带司使回去吧。”春来抽泣着,鼓起勇气说道。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脸上满是泪痕。
“不!她没有死!”梁凤台嘶吼道,双眼通红,仿若一头发狂的野兽。
他抱得更紧了,仿佛只要自己不放手,花晚凝就不会真的离去。
一夜无眠,梁凤台浑浑噩噩地守着花晚凝的尸身,眼神空洞绝望。
翌日,赵羽桓带着一队人马面色阴沉地踏入了王府。
“你究竟做了什么!”赵羽桓径直走了过去就要推开梁凤台,却怎么也推不动,“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是不愿放过她?”
梁凤台见状,瞬间红了眼,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嘶吼道:“你不能带走她!她本就该与我北凉王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她就算死,也要与我北凉王葬在一起。”
此刻,梁凤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永远留住花晚凝,哪怕只是一具躯壳。
“与你葬在一起!晚凝她只会觉得恶心!”赵羽桓怒道。
梁凤台的头突然剧痛起来,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猛刺。
从前的一些记忆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回溯。
初见时他一箭射穿她肩胛骨。
元夕夜他劈开那道“月满人间”只为了给她出气。
他带着她看尽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划开掌心喂她饮血。
他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心悦你,以后无论刀山火海,我便是你的青锋,替你斩荆棘,挡暗箭……
“王爷!”
梁凤台再也听不清是谁在唤他,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觉得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羽桓将花晚凝的尸身带走……
……
几日后,春光明媚,神都街巷熙熙攘攘,街边商铺林立,叫卖声、谈笑声交织着。
行人们或驻足挑选琳琅满目的商品,或结伴穿梭于人群。
街巷尽头处,一座崭新的阁楼拔地而起,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尽显古朴典雅之美。
阁楼的牌匾上,“神机司”三个烫金大字苍劲有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引得往来行人纷纷侧目,对这神秘机构投去好奇目光。
神机司内,一位年轻学徒手持一份草图,神色略带紧张,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位女官身旁。他微微欠身,恭敬说道:“司使大人,您看看这里是不是还需要再改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