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新仓是一个很疯的人。
谁能想,越国最厉害最宝贵的主帅,能披着浸湿火油的衣服,跟着死士偷偷进到敌人的大本营里?
但是他就是这样做了,不但这样做了,还找了机会差点就杀了姜珏。
要不是姜珏一块玉佩挂在胸口,箭矢磕在玉上偏离了半寸,那一箭就要穿心而过了——
姜珏拔箭的时候还在说此事不要告知秦过,让他安心攻城。
伤口是对穿,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拔箭之后姜珏就晕过去了,晕了三天,才将将醒来。
此时还下不了床。
秦过脚步不停,明明是大阔步地往前走,秦三小跑都跟不上。
听着秦三絮絮叨叨地说完,秦过也已经快走到姜珏的内室。
还未进门,就闻到浓浓的药味。
已经春盛,屋里却燃着炭火,床上的人躺着,许是听到动静,稍稍睁开眼,扭头,一张苍白的脸庞就露出来。
实在是太瘦,脸上又没血色,连嘴唇都有些浅浅的乌青,见到秦过,下意识地却想安抚地笑,略微弯弯眼睛,还没开口,秦过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前。
这人和纸一样,秦过都怕把他碰碎了。
伸手摸摸脑袋,又摸摸手。
手还是冷的。
秦过也顾不上风尘仆仆一身泥土气息,攥着手就捂在手心,捏着那细细的手腕不撒手。
“我看看伤。”
“才换了药,没什么好看的,再掀开,又要上一次药了。”姜珏笑着说。
不是要上药,是姜珏知道秦过看了这伤又要气半天。
虽然不看心里也不好受。
秦过胸口闷闷地疼,嘴唇轻轻碰了碰姜珏微凉的指尖,又问:“疼么?”
“还好。”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只又改口说:“我疼,起不了身,不然我想去接你的。你打了胜仗,这样厉害,若是我去接你,一定看到你威武不凡的模样。”
秦过又心疼又气,情绪冗杂地交织,他凑上去亲亲姜珏还有些凉的额头,再亲亲嘴角,声音闷闷的:“是,你不接我,这胜仗都打的没意思。”
“哪里这样说话。”姜珏用额头蹭蹭他的侧脸,安抚似的说,“以后都去接你。”
哪里是接不接的问题。
秦过知道这人在哄他,又看了他满脸虚弱,摸摸他的脸说:“那你说话算话,以后都要活蹦乱跳的去。”
“也不许再瞒着我了,阿岫……”秦过垂着眼睫,声音哑的厉害,“你信我,不要瞒我。”
“好,以后我不瞒你。”姜珏说。
秦过没话了,只安静地守着姜珏,就像护主的狮子一样。
姜珏又打起精神和他说了会儿话,实在是精力不济,又睡去了。
秦过见他睡熟,这才得空去换下甲胄,洗了个澡。
洗完,又往姜珏屋里去守着,寸步不离的。
庆功宴也不去了。
虽然主君受伤,但是姜珏的意思是庆功宴还是要的,所以新城还是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宴席。
只是秦过没来,姜珏也没来,主事的就变成了底下的人。
没办法,秦三秦四挑大梁。
秦过这次急着回来,只带了三千骑兵,后续还有几千人在路上。
秦四问:“大哥不吃饭吗?”
秦三说:“哦……我让人给大哥端过去了……”
“你咋了?这表情?”秦四觉得秦三这模样很不对劲。
秦三脸上还有一种懵懂的愚蠢感,扭头看秦四,突然问:“如果我受伤了,你会亲我吗?”
秦四一脸见鬼的表情:“你说啥?我亲你干啥?你又不是女娃?”
秦三更清澈愚蠢了,脸上疑惑更深:“只能亲女娃吗?”
“你想女娃了?”秦四眉头皱起来,“也该想了,去年二哥都成亲了,你都二十有三,旁人都生娃了,你若是看上谁家女娃,可以让大哥给你提亲去。”
秦三还是不明白,觉得秦四吵死了,扭头跑去宴席上帮忙去了。
剩下秦四觉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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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热闹喧嚣还在继续,秦过面都没露,守着姜珏吃药吃饭。
姜珏乖乖地靠在床上,任由秦过喂了饭又喂药。
又是半年多不见,秦过依旧是老样子。
时光好像格外偏爱他。姜珏想,在他心里,秦过一定不是凡人。
秦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估计也不在意,他只忙忙碌碌地喂饭喂药,端茶倒水,末了绞了帕子还给姜珏擦了一遍身。
收拾完,他自己累了一身汗,又迅速的去冲了个澡,头发湿哒哒都没擦,就又跑回来守着姜珏。
跟护食一样,姜珏受着伤,他也干不了什么,就一屁股坐床前守着,哪里都不去。
姜珏都觉得好笑了,勾勾手,秦过凑上来,他就摸摸他濡湿的发尾:“怎么不擦干?”
姜珏的发披散在肩头,瀑布一样拢着,很漂亮。
秦过的发就毛躁的多,显然是主人不怎么爱打理,也不爱惜,发尾毛毛躁躁,翘起来还有些卷曲,湿哒哒的就更卷了,秦过本来就眉骨高,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又薄,此时头发绕起来,给秦过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等你好了再给我擦。”秦过张口就赖着。
姜珏失笑:“我不好,你就一直不擦干么?”
秦过不乐意听这些,不大开心地去掏了块帕子,胡乱的把头发绞干,弄得乱七八糟的。
姜珏都被他可爱到了,见他一副不痛快的模样,连忙叫他:“好了,你别忙了,快来。”
说着拍拍床沿。
秦过头发半干,丢了帕子,又凑过去贴近姜珏。
这样凶悍巍峨的男人乖乖的坐在床边,低垂着脑袋,任由姜珏修长干净的指尖摩挲着他的头皮,轻轻梳理着一头长发。
烛火摇曳,姜珏拿出匕首。
秦过知道他一直贴身放匕首,也没惊讶,更不怕他。依旧垂着脑袋,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姜珏揪着秦过那一撮被梳理好的头发,轻轻割下。
秦过抬头的时候,姜珏正好揪着自己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发割开一簇。
见姜珏把二人的头发缠在一起,弯着嘴角看他:“承玄,这也算结发了吧?”
心里升腾起热意,秦过感觉心都要化了,凑上去看看那两缕交织的发,又看看姜珏含笑的双眼,凑上去亲亲。
好喜欢,再亲亲。
姜珏弯着嘴角任由他动作,心里感慨一句:这也太好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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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过回来的快,姬淮泽带了六千多人押后,三天后才回城。
这回的庆功宴倒是大办了。
秦过还专门出面说了两句话就又匆匆走了。
姬淮泽这才知道姜珏受伤了。宴席当下, 他也没有秦过那身份可以随时出入姜珏的住所,只能抓着秦三问。
秦三从昨天开始就不太灵光。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秦三确实没什么见识,就像一个绝望的直男,突然看到他哥和兄弟开始啃嘴子。
被姬淮泽抓住的时候,身子比脑子快,他一蹦三尺高。
“你干什么!”秦三凶巴巴的。
姬淮泽手拉了个空,有些莫名,只说:“我没做什么,就想问问你,殿下伤的怎么样。”
“哦……哦,殿下啊……殿下伤的重,大哥去照顾了。”秦三说着比划了一下胸口,“这个位置,一箭穿透了。”
青年细长的指尖抵在心口一寸,姬淮泽的视线落在那一点,看着青年漂亮的指尖和已经挺括的胸膛,恍惚了一下,才道:“越国的百日新仓用弓厉害,他三岁就能在马上拉弓了。旁人都说,只给他一弓一箭,便有如神助。”姬淮泽感慨。“他能一个人涉险来城里,确实出乎意料。”
姬淮泽讲话文绉绉的,秦三没听懂。
瞥了姬淮泽一眼,秦三突然福至心灵:“姬将军,我受伤了你会亲我吗?”
姬淮泽:?
还有这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