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犀海幻”终于修炼大成之时,他望向自己的双手,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曾经那颗怀揣着美好和希望的心,已经被彻底玷污。
他深信自己是个龌龊肮脏的卑劣小人,仿佛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罪孽。
那一份不被世俗所接纳、被视为禁忌的情感,如同一把利刃,时刻刺痛着他的灵魂。
世俗的偏见和恶意面前,他觉得自己的心灵已经肮脏透顶,再也无法得到救赎。
那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对不起,我当初该留下你的。不该……让你离开陈塘关回深海。”
哪吒听到此处,伸手用力握住了敖丙搭在膝盖上的手,心里的绞痛翻江倒海,眼角绯红,悲伤而又心疼愧疚的看着敖丙。
“都过去了。”
敖丙依旧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手掌翻了个面,哪吒趁势与他十指相扣,敖丙的手指也扣紧了他的手背。
“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和我说什么抱歉?”
他眼皮耷下来,微微垂眸看着哪吒那满是心疼和愧疚的脸,释然一笑。
“我当初有点混账,只顾着想和你吵赢了。你那时要是和我说清楚,我可能情智开蒙的会更早一些。”
“我旁敲侧击说过很多次,可你实在太笨了,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每次都能把我气个半死。”
敖丙有些无奈,垂眸目光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沉吟良久。
“我以为这一天,要过几百年之久。又或者,此生都不会到来。”
他声音很轻,轻的哪吒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清他的话,捕捉到他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和欢喜。
那怅然,是源于过往漫长岁月里,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人妖差异,以及世俗的偏见。
他无数次在心底设想,却又不敢奢望会有这样温馨平和的时刻。
而那欢喜如同他在幽深黑暗的海底,突然瞥见了一缕温暖的阳光,穿透海水扑到他眼前。
是此刻两人能够毫无芥蒂地牵手,是这份来之不易的理解和接纳。
敖丙微微颤抖着手指,轻轻摩挲着哪吒的手背。
仿佛在确认这一切不是虚幻的梦境,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屠戮村庄是为何?”
哪吒几乎已经猜到缘由,可他依旧想亲口听敖丙说一说。
敖丙偏头注视着哪吒的眼睛,轻声问:“你知道浩瀚无垠的苍穹碧落间,最大的恶是什么吗?”
“人心和偏见。”
哪吒也也注视着他的眼睛,敖丙微微摇了摇头,视线又落到洞顶的怪石嶙峋上。
“是私心和偏见。”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穿透虚无,看到了这世间隐藏的真相。
“我闭关两年出来,曾去过一座村庄,结识了一个村子的朋友,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会耐心倾听我的心事,会给我鼓励和安慰,会告诉我说,我对你的感情并非罪孽,我的内心也并非肮脏污浊。”
“他们会像你一样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也会和你一样在别人骂我是邪恶的妖族时,替我说话,为我辩解,还会坚定不移选择和我做朋友。”
“那后来呢?”
哪吒迟迟没听见敖丙再说话,问了一句。
“后来,我在那村庄住了半年,那里有一对新人成亲,邀请我去喝喜酒,我便去了。可他们给我喝了掺有‘龙涎香异变种蚀骨灵液’的酒。”
敖丙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容,神色有些恍惚,似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他们伪装半年的大善,就是想趁我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撕我的龙鳞,抽我的龙筋,喝我的龙血,再把我大卸八块,拿去卖钱。”
那杯酒是一个五岁小孩端给他的,他不曾疑心有任何问题。
当他浑身被麻痹,精神恍惚,丧失反抗能力的时候,那是他头一回深刻的感受到,这世间的恶,无处不在。
他们的善在露出恶魔獠牙的那一刻,全都不复存在。
当敖丙问他们为何要如此对他时,他们言之凿凿说:“你是妖族,生来邪恶,怎么可能被世人所容!”
“可我帮你们驱赶过妖兽,用龙鳞和龙血救过你们的命,还带着你们修炼,你便这般恩将仇报……”
敖丙试图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那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你是妖族邪恶的事实!”
“能用你身上的一切换我们更好的生活、增长修为,实乃是大功一件,你该感到庆幸才是!”
那一刻敖丙才深刻体会到,师父说过的那句话。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撼动不了分毫。”
所以他才不敢承认他对哪吒有情,不敢光明正大与他共行世间。
他体会过偏见和世俗之恶,剔骨剜肉的痛苦他不想让哪吒也体会一遍,自己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哪吒听完这些,心里的滔天杀意杂着剧烈的心痛和愧疚翻涌不止,握住敖丙的手跟着震颤,手背鼓起青筋。
桀骜的脸上添了一层阴寒,猩红含泪的双瞳瞬间阴鸷无比。
另一只手握住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咬着牙关垂头怒吼了一声:“一帮畜生!”
浑身爆开一股震撼天地的力量,震的地面猛烈颤动一瞬,洞顶的怪石稀稀拉拉掉落。
敖丙感受到哪吒的杀意,伸手想要摸一摸哪吒的脸,安抚一下他,却接到了一滴泪。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的手顿了顿,手指托起了哪吒的下巴,迫使他仰头和自己四目相对。
看着他满脸痛苦愧疚和猩红眼眶里翻涌的心痛,毫不犹豫吻了他。
为了安抚他的杀意,停留了很长的时间才离开。
敖丙笑着问:“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哪吒绝对是一个乐观又强大的人。
可敖丙的云淡风轻的叙述和那他脸上释然的笑,轻而易举就击碎了他心里的防线。
一切都瞬间崩塌。
他翻了个身单膝压跪在敖丙身侧,双臂紧紧的圈住了敖丙的双肩,脸埋在他脖颈间,压抑又无声的痛哭了一场。
“你都二十八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住,要是去了魔域,我若死在那儿,你岂不是要给我陪葬?”
敖丙见哪吒抱了他半个时辰也不松手,手臂用力的像是要把他骨头都勒碎,无奈一笑,打趣他。
“哪怕万道酷刑加身,我也会咬紧牙关不喊一声疼。”
哪吒坚定的声音带着哽咽:“可你身上哪怕破个小口子,对我来说,就像是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