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维娅,红塔巫师,在学院里的时间利用得相当高效。
她原本担心跟不上课程进度,但天赋使然,她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着教授所传授的知识。
在《基础元素概论》课上,她对各种元素的理解愈发深入;而在《近身格斗全解》课上,她学到了身为巫师该如何应对近身战斗。
尽管她被四分之一的短棍打得浑身淤青,但这些伤痕却让她引以为傲。
在学院里越努力,在外面世界丢掉性命的可能性就越小。
她甚至还得到了阿莱克森教授的反馈,大致是说:“你总体还不错,但有时会忽略关键要点。如果可能的话,利用你的火力优势与敌人战斗并取胜,尽量避开存在诸多意外变数的战场。”
听到自己忽略了关键部分时,她泪流满面,但还是将教授的反馈牢记于心。
她相信教授提醒她肯定是有原因的。
出人意料的是,最难的课程是一位不知名的疯狂巫师所授的《幻术魔法应对策略》。
光是从那个叫什么“踏入一门,升入一界”的幻术迷宫中走出来,其难度就超乎想象。
那天来上课的一些学生,甚至到现在还会因害怕开门而瑟瑟发抖;他们担心打开浴室门时,会突然窜出一只巨型青蛙。
但这门课确实让他们有所提升。
他们学到了各种方法,以便在极有可能存在陷阱的区域通行时派上用场。
她的室友尼奥勒在所有课程中都展现出了天赋,她拥有一双能洞察他人难以察觉的细微之处的眼睛。
无论是近身格斗还是逃离迷宫,这种天赋在诸多方面都熠熠生辉。
唯一的不足是,她的身体硬件条件与她的眼力不匹配。
本质上,她缺乏基本的身体素质和决定性的攻击力。
即便她能预判攻击的轨迹,却无力躲避或阻挡;即便她看到了迷宫的出口,也没有力量冲破陷阱逃出去。
正因如此,塞尔维娅与尼奥勒组成了搭档。
塞尔维娅缺乏洞察力,而尼奥勒缺乏力量,他们是完美互补的组合,能够弥补彼此的短板。
也正因为如此,她与尼奥勒很快就亲近了起来。
尼奥勒心地单纯。
她乐于助人,在这个过程中从不畏惧危险,她总是为他人忧心,还喜欢听赞美之词。
她每天坚持训练,始终如一,从不偷懒。
她对他人的体贴入微已融入骨髓,她是个善良的人,人人都喜欢她。
而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很美。
她的目光总是闪烁着纯粹的善意,在那纯净的眼眸中,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冲劲,以及她对自己生活方式的坚定信念。
显然,她是那种能毫不犹豫勇往直前的人。
所以……
“欢迎回来,课上得怎……你怎么了?”
“……”
塞尔维娅察觉到了尼奥勒的变化。
她那曾经如夜空中闪烁繁星般的眼睛,如今变得漆黑如死鱼眼。
最多不过才过去了三个小时。
在这三个小时里,她完全变了个人。
她的自信消失殆尽,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她嘴唇干裂,双手颤抖,仿佛在被什么东西追赶。
或许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发生什么……不,先不说这个。你先过来坐这儿。”
塞尔维耶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惊慌。
首先,她握住尼奥勒如纸娃娃般的双手,把她带到床边坐下。
接着,她回忆起往昔。
那些记忆里几乎有一套现成的应对方法。
以前她住在乡村时,每次和父母吵架后独自在某个地方哭泣……她的童年好友总会不知从哪儿端来一杯热茶,让她喝下。
他说身心紧密相连,喝点温热的东西会让身体感觉好些。
然后,在温柔询问发生了什么并听完塞尔维娅的讲述后,他会引导对话,帮助她找到自己的方向。
或许她没法像那个男孩做得那么好,但……
塞尔维娅深知有人倾听自己倾诉是多么令人宽慰,所以她决定花些时间帮助尼奥勒。
今天的魔力训练可以稍微往后推一推。
塞尔维耶下楼来到宿舍厨房,端上来一杯温热的可可。
她把杯子递给尼奥勒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吗?我想帮你,尼奥勒。”
“……”
说完,塞尔维耶在她身旁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尼奥勒感受着杯子的温度,这温度刚好可以直接饮用,不会烫到舌头。
这虽是个小细节,但却体现出塞尔维娅更深层次的体贴。
尼奥勒抿了一口。
尼奥勒没什么胃口,但她不想辜负塞尔维耶的一番心意,便喝了一口可可。
感觉比她想象中要好,温暖仿佛蔓延至全身。
尼奥勒开始小心翼翼地书写。
【我本想帮一个人】
“尼奥勒,你一直都是这样……”
【我觉得这是对的。如果有人需要帮助,我就应该伸出援手。即便有人可能会说这很愚蠢,但帮助他人是我的快乐所在,我还以为这样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然而……】
亚伯拉罕因她试图救人而死。
如果当时她没有伸出援手,她就会和亚伯拉罕一起待在车里,回到宅邸。
那个数星星的老人就会活下来。
或者至少,她不该强迫班尼特和塔拉和她一起救人,而是自己独自前往。
哪怕只是这样,老人也能活下来。
抛开这些不谈……要是她能更强一些就好了。
要是她有足够的力量,也许……
所以,她的罪过在于……
【因为我想救一个人,却没能救下另一个。我依然相信救人是正确的事。但是,我……后悔自己的选择。我恨自己,明明没有能力却还央求班尼特和塔拉帮我。我恨自己愚蠢地以为自己能拯救所有人。】
即便自己力量如此微薄,她却依然贪婪,甚至把别人也拖进自己的信念之中。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我本不该救她的。真希望自己当时能视而不见。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这件事。越这么想,就越恨自己。更糟糕的是,我甚至开始讨厌那个我救下的人。为什么她偏偏在那天那个时候被绑架?为什么我会注意到?这太荒谬了,明明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就是傲慢。
【比起自己,我更觉得对不起塔拉和班尼特。要是我没让他们帮我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们俩就不用和我一起背负这份悔恨。要是我能像班尼特那样,有判断轻重缓急的智慧就好了。要是那样……】
尼奥勒仍深陷悔恨之中。
这个亲身经历了电车难题的女孩,因自己没有能力阻止电车而自责。
她即便内心痛苦,却仍沉迷于魔法书,这既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她再也不想经历类似事情的绝望之举。
塞尔维耶仔细读完尼奥勒的话,整理好思绪后开口说道。
“即便现在,东部前线也有人在死去。”
【……?】
“无论是皇冠城的贫民窟,某个无名山谷,还是某个黑暗的地牢……总有人在世界各地死去。那么,你应该为这些事感到愧疚吗?”
【那……不一样。】
“为什么?”
“……”
塞尔维耶向前伸展双臂。
“原因很简单。我们无法从这里直接帮助东部前线的士兵。因为我们的力量,我们所能产生的影响,无法触及到那里。归根结底,一个人只能解决自己能力范围内的问题。”
【……但亚伯拉罕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塔拉和班尼特也是。但正是我横加干涉。】
“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从你的讲述来看……似乎你并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对吧?如果有两个人身处险境,而旁边又有同伴……我认识的尼奥勒会提议分头行动,以便同时救下两人。”
【当时已经有迹象表明亚伯拉罕会遭遇危险。要是我能多留意一点,就能察觉到。】
“我认识的尼奥勒是个对任何小事都充满热情且努力的孩子。我可以向你保证,在那一刻,你肯定已经竭尽全力了。我理解你心中有悔。我不是说你不该有悔意,但是……”
塞尔维耶抓住尼奥勒的脸颊,轻轻拉扯。
“别再觉得世上所有的悲剧都是你的错了,尼奥勒。”
“……”
“而且……我们理智一点。你真正该责怪的,是做坏事的人。而不是那个试图从邪恶中救人的人。任何人都会这么想。嗯……虽然我说这些,你的想法也不会一下子就改变……”
塞尔维娅紧紧抱住尼奥勒。
为了把力量传递给这个深陷愧疚的朋友,因为人们可以通过分享情感来相互鼓励。
“至少,我不认为这是你的错。你肯定经历了很多……你辛苦了,尼奥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能挺过去。来,到这儿来。”
“……呜,嗯。”
塞尔维耶假装没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泪水浸湿。
她希望尼奥勒能克服困难,把这次经历当作一种动力,而不是沉浸在悔恨之中。
当然,她甚至都无法想象这三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她们相拥了许久。
时间过得很快。
无论学生们经历了什么,学院的日程安排不会等人,所以地牢探险的日程顺利推进。
他们把名单上的学生送上马车,穿过学院南门的主街道,朝着地牢进发。
在路上,马车里……
“……”
班尼特在心里松了口气。
塔拉仍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但尼奥勒似乎感觉好多了。
至少有一个人能重新稳定情绪,这已经很幸运了。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颠簸了半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地牢入口。
教授们让学生们自愿组队进入地牢。
他们说在地牢核心放置了一个令牌,只要拿到就能通过考核。
有十个资质平平的学生一起组队进入的,也有独自进入的学生。
班尼特、塔拉和尼奥勒自然而然地组成了一队,毕竟,他们实际上已经一起相处了六天。
“……你们觉得这次这个队伍也没问题吧?大家。”
【如果你觉得有我在也没问题的话……】
“那?怎么了?你是想把我踢出队伍之类的吗……?!”
“没人这么说,塔拉。没人。”
他们自然地站好了位置,后排是尼奥勒,她的咒语威力惊人。
中间是塔拉,她能用神术辅助队伍。
而前排则是班尼特……
“……你在外面不能用外神的咒语,对吧?”
【啊。】
尼奥勒走到了前排。
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外神借给她力量吗?她所学的咒语在这个世界施展毫无效果。
【这里有个陷阱。】
“确认。塔拉,别乱跑。”
“我没有,好不好?!”
三人熟练地在地牢中前进。
他们很安心,因为不用担心狂热分子的邪恶魔法,哪怕一个简单的箭弩陷阱启动,也会被班尼特挡住。
不,甚至都不需要到那一步,尼奥勒一开始就能避开。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首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占领保险箱。之后……”
我们需要摧毁召唤外神的魔法阵,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恰好是一名黑巫师。
学院里也有一个结构类似的魔法阵。
而且,它采用的方法是在学院的各个角落隐藏小型魔法阵,从而构建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报告中还提到了遍布城市各处的奇怪印记。
我觉得如果把这些印记连接起来,会呈现出一个巨大魔法阵的形状。
所以,拖延他们计划的唯一办法,就是抹去或改变隐藏在各个方向的印记。
我们迫切需要阻止他们召唤外神是有原因的。
因为似乎黑巫师们正试图把外神召唤到这个世界。
我自己就是黑巫师,所以对此很清楚。
“……”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之后,我们一看到那些银暮教团的成员,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但那样太危险了。】
“我们都有安全措施。毕竟,如果没有,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地活着。”
【可要是我们中了与精神相关的魔法……】
他该怎么传达这些信息呢?如果他把这些信息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问他从哪儿得知的。
如果那样,是不是意味着他得暴露自己是黑巫师?但那样风险太大了。
即便他打算背叛黑巫师,帮助这两人,这本身也是个问题。他们真的会相信他吗?
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可能会失去太多。
在学院里建立的所有关系都会彻底破裂,甚至他的生命都会有危险。
但是……
但是,万一奇迹发生,有没有可能他们会理解呢?万一即便他们知道他是黑巫师,还是接受了他呢?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那再好不过了。
毕竟,如果能建立起如此深厚的信任关系,要背叛他们也会变得轻而易举。
班尼特的思绪一片混乱,陷入了彻底的混沌之中。
在某个时刻,他必须做出决定,坦率地说,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
看起来尼奥勒似乎会接受他。
至于塔拉,他不确定。
但也许……
等等。
刚刚,我……是不是希望以黑巫师的身份被他们接受?
“……哈。”
班尼特用头撞向墙壁。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
【你是不是错觉?也许你觉得有蚂蚁在你耳膜上爬……?】
“……不,没事。嘿,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
告诉他们吧。
就告诉他们,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我就在这儿杀了他们,就说他们在地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班尼特正准备开口,重复着一个他其实一开始就没当真的决心。
“……”
尼奥勒手中的白板掉落在地。
她盯着地牢的墙壁,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东西。
“尼奥勒,你也这样?怎么了?你是不是中了什么魔……”
“啊,哦……”
尼奥勒指着墙壁。
有人好心地在一个非常经典的陷阱旁边画了个箭头,写着“陷阱”,这个陷阱只要一踩上去,地板就会塌陷,甚至还特意在墙上刻了字。
这可能只是之前来过地牢的某个人的善意之举,但是……
这不是重点。
尼奥勒急忙捡起白板开始书写。
【这个笔迹。】
“……笔迹?”
【和亚伯拉罕的一样。】
“……你在说什么,尼奥勒?这到底……”
班尼特和塔拉也像着了魔似的盯着墙上的划痕。
他们没有足够的洞察力来辨别笔迹。
不管怎么努力,他们都无法确定。
然而,尼奥勒的反应让一个大大的单词——“不可能”,浮现在他们脑海中。
尼奥勒开始顺着痕迹奔跑,墙壁下方零星散布着写有“陷阱”的标识。
而且,附近还散落着断裂的弹簧和金属碎片。
她确定。
这是亚伯拉罕的笔迹。
三人一路狂奔,最终来到了负责维护地牢的清洁傀儡的存放区。
当他们推开门,里面的景象是……
一个半损坏的清洁傀儡,内部电路板清晰可见。
它正用一块金属在墙上优雅地刻着字。
这并非三人所期待的场景。
他们期待看到一位熟悉的老人。
想象着他满脸皱纹地微笑着,说着好久不见。
困惑地感叹“真没想到世界会变成这样”。
这才是他们所期望的奇迹。
他们不愿看到眼前这一幕。
一个可怜老人的灵魂,被邪神吞噬,被困在一个破损的清洁傀儡里。
塔拉颤抖着声音低语道。
“……亚伯拉罕?”
接着,清洁傀儡动了动手臂。
它一点一点地在墙上刻划,字母逐渐在石头上显现。
直到这时,完整的句子终于出现,粉碎了他们仅存的希望。
【你们是谁?】
这意味着一件事。
这甚至都算不上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