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下雨啦。”
金露露站在学校门口,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
随后她目光下移。
一滴雨从乌云中落下,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散开去。
这雨滴的坠落颇有些悲壮,但它并非就此消逝,它只是碎裂成更小的水滴,渗入泥土之中。
然而,落在冰冷柏油路上的雨滴,却无法渗入任何东西,只能顺着路面流淌。
水流顺着斜坡而下,最终流进那漆黑的地下入口——下水道。
咕噜噜。
伴随着类似饥饿鳄鱼的咆哮声,下水道将雨水吞噬,雨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它的深处。
大自然这些微妙的法则,竟与人类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尤其是当那饥饿的轰鸣声同样回响之时……
“好吧,逃避现实也够了。”
现在,她该怎么回家呢?
被雨淋湿倒没什么,但她可不喜欢像只落汤鸡一样走进家门后,遭到欧晓宣的责骂,连吴慧仁也会跟着唠叨。
她们会说些诸如“你这么湿,衣服都要透了”,或者“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之类的话。
她得找个东西来代替雨伞。
她的背包?
背包淋湿了有关系吗?没关系。
里面的课本稍微沾点水也无妨,尤其是数学练习册。
要是明天要交作业,结果书被雨淋湿毁掉了……嗯,那可就是绝佳的借口。
没作业,就不会挨骂。
“完美。”
就在金露露准备用背包遮住头冲出去的时候……
啪嗒,啪嗒。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校园对面走来,手中撑着一把蓝色雨伞,怀里还抱着一把折叠好的粉色雨伞。
是欧晓宣。
金露露眯起眼睛,看着渐渐走近的欧晓宣,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脸也和空气一样潮湿闷热。
欧晓宣的表情,就像是积压了一周作业没做,又或是即将要忍受七针痛苦注射的人,又或者……
像是她再也见不到的人。
金露露小心翼翼地问道:
“……欧晓宣,你在哭吗?”
“你在说什么呢?拿着,这把伞给你。”
“因为你看起来不太好。而且你今天还逃课了。”
“……今天是那种日子。”
金露露差点就用讽刺的口吻说“哎呀,哎呀,多悲惨啊”,但还是忍住了。
毕竟,吴慧仁不是曾说过,作为魔法少女,最棒的就是“魔法日像魔法一样消失不见”吗?
她从欧晓宣手中接过粉色雨伞,打开了它。
诀窍就是在打开的时候,把它想象成一把猎枪。
她把雨伞扛在肩上,问道:
“你没带雨靴吗?”
“你要求太多了……”
“但是有了雨靴,我们就能在路上踩水坑玩啦!”
“要玩水就去浴室玩。顺便把脚底好好搓搓。别再让我帮你洗脚了。”
欧晓宣不耐烦地挥挥手,就像赶走一只苍蝇,金露露却更紧地靠向他。
“我自己洗太痒了!”
“我们的伞老是撞到一起,离我远点……!!”
她往后退了退。
就像涂抹药膏,或者从伤口拔出刀子时那样。
金露露觉得这种事最好让别人来做,尤其是那些她很容易想象到结果的事。
就像洗脚底这件事,光是想到要用沐浴球搓脚底,她就不禁打个寒颤,浑身痒得起鸡皮疙瘩。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动手做这件事。
所以金露露就让欧晓宣来做,欧晓宣抓住她的脚踝帮她搓脚时,她笑得前仰后合。
她扭来扭去,结果欧晓宣也被淋得浑身湿透。
当她提议既然两人都湿了,那就一起洗澡时,她又听到欧晓宣让她别乱说奇怪的话。
“嘿嘿哼。”
金露露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
欧晓宣来接她,让她有点小兴奋。
雨声听起来也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闻不到欧晓宣的味道。
咚,咚。
金露露向前冲了一小段路,纵身一跃,在空中旋转起来,转了三圈后落地。
哗啦!
“哒哒!”
“……你把水溅到我身上了!”
她挨了一顿骂。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欧晓宣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
不只是冒出,而是像一位静静坐着的老爷爷,突然扔出一颗围棋子。
仿佛他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吴慧仁去社团了吗?”
“嗯,不然你怎么只带了一把伞?”
“是的。但情况可能并非如此。”
“嗯嗯。”
唰——
雨滴更猛烈地敲打着雨伞。
雨势明显变大,在柏油路上弥漫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他们琐碎的对话还在继续,雨越下越大,雨滴更有力地打在欧晓宣脸上。
金露露仔细琢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
“……嘿,金露露。”
“怎么了?”
“如果……不。算了。”
听到这话,她笑了。
啊,他看起来垂头丧气,不是因为生她的气,也不是讨厌她。
他只是脑子里一团乱麻!
意识到自己触发了近乎禁忌的“你就当没听见”组合,金露露果断采取行动。
这位帝都骑士团聪明的指挥官想出的办法是一记高踢腿。
踢——!
金露露高高踢起腿,脚几乎踢到了头顶,一脚把欧晓宣的雨伞踢得远远的。
“……??”
欧晓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金露露也把自己的雨伞扔到了街上,两人瞬间被倾盆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金露露咯咯直笑。
就在欧晓宣要发火的时候,金露露抓住了他的脸颊。
“好了,冷静点。你现在只需要专注一件事。好吗?仔细听好,记住这句话。”
“……”
“有本事就来抓我啊,万年黄金仔。”
“……??”
金露露冲进雨中跑开了,欧晓宣先是一愣,随后用手抹了一把脸。
接着,他把挡住视线的烦人的刘海往后一抹……
“给我站住,金露露,你这疯婆子——!!”
“哈哈哈哈——!!”
他面无笑容,全力追了上去。
操场上,自然是空无一人。
两人蜷缩在一个有许多小孔、刚好能容纳两人的小隐蔽处,紧紧挨在一起。
一开始他们没靠这么近,是金露露先靠过去的,欧晓宣往后躲了躲。
但金露露打了个喷嚏后,欧晓宣又凑近了些。
欧晓宣帮她把头发扎起来,又拧了拧自己头发上的水,感觉自己做了件傻事之后,头脑像被一股热血冲过,清醒了许多,而且是积极意义上的清醒。
他也意识到,这是金露露独特的鼓励方式。
感觉还不错。
当接到“抓住金露露”的任务时,他脑子一片空白,但意识到这是她在逗他开心后,他感觉更有动力了。
“晓宣,我能牵你的手吗?”
“……”
于是,他大方地让金露露牵住了自己的手。
这让他之前低落的情绪好了一些。
痒痒的。
金露露纤细的手指与欧晓宣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他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他没想到她会用这么特别的方式牵手,转头想调侃几句,但……
金露露微微侧过头,脸红扑扑的,她的耳朵也红了。
于是,欧晓宣闭上了嘴。
心里想着,要是他这么害羞,或许不该开这种玩笑。
气氛变得更融洽后,罗迪厄斯终于开口了。
“……嘿……嗯。”
“嗯?”
“我……其实不是欧晓宣。”
“嗯,我听你说过你是外国人?你上次说的。欧晓宣不是你的真名,对吧?罗……罗什么来着?”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有一个……你不知道的不同模样。”
雷德本公爵的得力助手,一条被训练成奉命杀人的猎犬,一个从未拯救过任何灵魂、也不配得到救赎的男人。
他的双手沾满鲜血,那是即使在最冷的雨中也洗不掉的深红色。
隐藏在欧晓宣这层外壳后的罗迪厄斯,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金露露没听到罗迪厄斯内心的独白,只是简短地评价道:
“你是有中二病吗……?”
“……”
“啊,哈哈~哎呀,别这么沮丧嘛,嗯?我是因为放心了才这么说的!看起来真的就像我想的那样没什么大不了!”
罗迪厄斯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做出反应。
他觉得金露露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于是微微提高声音看着她。
“……这怎么能没什么大不了!”
“那,我现在在和谁说话!”
“……”
“不是欧晓宣吗?”
但也许,是他自己没有认真对待这些关系。
凝视着金露露的眼睛,他看不到丝毫犹豫,她的目光纯净而天真无邪。
那是真挚的情感。
“笨晓宣。你总是这么紧张,人家说这是一种病。你得改改。话说回来,就算你脾气不好,我还是喜欢你。”
“……”
“我知道你就算抱怨,心里也在想着我。这就是欧晓宣。我现在说话的对象就是欧晓宣。是不是邪恶组织给你洗脑了?你不喜欢我了?”
“……没有。”
“那就好,事情解决了。”
金露露说完,仿佛已经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靠在了墙上。
罗迪厄斯想再找点别的话说,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享受着这份沉默。
她太轻易、太单纯地接受了他。
他无法直接感受到,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渗入他的内心。
朋友、伙伴、友谊这些词在他脑海中盘旋。
“嗯……我真正的样子是你绝对想象不到的!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真正的形态超厉害的!”
“……好吧。”
于是,露露和罗迪厄斯继续轻声交谈,讨论他们该怎么一起玩排位赛,以及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如果一起玩她会被降级。
接着,在自然而然的沉默中,罗迪厄斯犹豫地问了一个问题。因为他想弄清楚。
“……如果我是个男生,你会怎么想?”
男生?欧晓宣是男生?
……即便现在,她的心跳依然很快。
如果他是男生会怎样呢?
金露露小心翼翼地想象着欧晓宣变成一个有着同样橙色头发、五官略显锐利的帅气男人。
她的心开始疯狂跳动。
怦怦,怦怦。
金露露强忍着狂跳的心,灿烂地笑着说:
“呼嘿嘿,那可能会有点难接受……?”
“……!!”
轰隆隆。
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雷声。
罗迪厄斯心中感到一阵深深的刺痛。
第二天,体育课,室内游泳课。
罗迪厄斯抱着一块冲浪板,像一只沮丧的海獭一样,在泳池里漂来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