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熊那狰狞巨兽的脸贴到眼前时,云琛甚至来不及尖叫。
她头皮一炸,立刻撒开两腿没命狂奔。
身后那黑熊抬起熊掌抓她,锋利尖锐的指甲从她身后挥过,抓破她肩头。
她只感觉像被铁锤抡了一下似的,肩膀处立时一片血肉模糊。
她忍着剧痛,捂着肩膀飞奔逃命。
别说现在手无寸铁了,就是拿着隐月剑,她也没把握能单杀一头大黑熊。
人打起架来有招式,熊可没有,只有一身无穷蛮力和锋利的牙齿,没商没量,只以吃人为目的。
肩头受伤流血,又不熟悉路,她像只没头苍蝇在林子里乱窜,身后那大黑熊穷追不舍,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跑了一大圈,她最后又跑回了一开始的地方。
树上再次传来声音:
“爬树!这黑熊不会爬树!”
云琛赶紧瞅准最近的一棵树,猴子似的猛窜上去。
那紧追不舍的大黑熊同时追上来,爪子擦着云琛后脑勺而过,一掌拍在了树干上。
云琛手脚并用,一直往上爬了好几丈才停下,惊魂未定地抱着树,累得连连咳嗽。
喘息间,浓雾渐渐散去,她这才看见对面树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看那穿着束发,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说是少年,不如说是小孩更合适。
云琛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跑过,嗓子都泛起腥甜。
“小孩儿,谢了。”她喘着粗气说。
树底下,扑空的大黑熊发出愤怒的咆哮,连连拿身子撞树。
树干猛晃,云琛差点滑下去,吓得她赶紧抱紧树枝。
“不必害怕,那畜生是恼了,发泄一会儿便会好。”对面树上的小孩开口安慰,显然他之前已经历过。
果然,大黑熊发了会飙,撒完气,就停止了撞树,开始在树下东闻西嗅地转圈。
云琛长吁一口气,累瘫在树杈上。
见那小孩独身一人,身上有些脏乱,但比起云琛好得多,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她问:
“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多危险啊,你没护卫吗?”
“我叫严朗。”他指指底下正抱着一截东西啃食的大黑熊,“我护卫在那儿。”
云琛顺着方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大黑熊竟然抱着一截人腿在啃!
“我进山采药,遇上这畜生。他吃了我三个护卫,又想吃我,便一直在树下徘徊。”严朗说。
云琛瞧他脚腕上裤脚破碎,袜子透着血,显然是大黑熊抓的,不由骂道:
“这畜牲肯定是吃人上瘾了!”
严朗点头,“没错。它吃不到我,便趁雾伪装成人的样子,拿我护卫的帽子带在头上,又学人的样子站着挥手,就是想迷惑路过的猎户。雾这么大,你若真到跟前才看清它,就跑不掉了。”
以黑熊的身手和体型,它只需往前一扑,云琛便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云琛不免后怕,既怕那黑熊简直成精,竟会伪装骗人,又叹若没有小孩提醒,她只怕要命丧异国他乡。
“非常感谢你,小孩……”见严朗面露一丝不快,她赶紧改口:
“我是说,严朗小朋友……”
严朗脸色更难看,她又改称:
“小家伙?”
“……”
“童子?”
“……”
“总角?”
“……”
最终,在严朗比黑熊还黑的表情下,她终于找到一个礼貌但不合适的称呼:
“严朗公子,非常感谢你,不然我就要被熊咬断脖子了。”
严朗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那畜牲抓到人,不咬脖子,而喜欢从脚开始吃,一般要吃到肚子,人才会断气。我那三个护卫都是这样。”
云琛听的一阵恶寒,见严朗叙述得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她更觉得诡异恐怖。
她突然意识到,这明明看着只有八岁的小孩子,怎么说话的语调和方式,竟和成年人差不多。
“严朗,你几岁?”
严朗静静地看着她,“八岁。”
她拍拍胸脯,“我十九,你得喊我哥。”
严朗没有说话,眸色却冷淡疏离起来。
二人被困在树上,一个伤了肩膀,一个伤了脚腕。
大黑熊在树下徘徊不止,时不时从草丛里翻出几只人腿人胳膊啃。
在知道它啃的是人,而且还是和她一样同为护卫的人以后,云琛怎么都觉得后背发寒,控制不住地想吐。
严朗明显比她淡定得多,每次大黑熊啃他的护卫的时候,他脸上都没有任何反应,还没有云琛看着难受。
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不屑,只是一种……令云琛很不舒服的无视,不在乎。
好像周遭一切都不能进入他的眼,调动他的情绪。
他看自己朝夕相处的护卫的眼神,比看石头还要冰冷。
“严朗,你被困几天了?”
“三天。”
“我们逃吧,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云琛盯着大黑熊,开始琢磨法子。
严朗瞧她认真在四周寻觅的样子,“你准备怎么逃?”
她解下已经脏臭的腰带,熟练地往肩膀上缠绕止血,“咱俩一块琢磨琢磨,得找个啥东西引开它才行。”
沉默了一会儿,严朗道:
“你可以用树枝袭击我,我跌下树,吸引了那畜生,你便可以趁它吃我的功夫逃了。”
云琛眼睛瞪得惊悚溜圆,“小孩哥,我云琛干护卫挺久了,活阎王见得多,你这样的‘活菩萨’还是第一次见……”
见严朗谈及这种引开黑熊的法子,那神色比说到他被黑熊活吃的护卫还要平静,云琛突然觉得严朗比黑熊还可怕。
“小孩哥,你爹娘总虐待你吗?你家里对你不好是不是?”不然云琛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对生死血腥这么淡漠。
严朗轻笑一声,云琛从那笑声里听出十足的“蔑”。
一种很难形容的,高傲却又不着痕迹的蔑。
仿佛从骨子里觉得云琛带着善意的猜测十分无稽可笑。
云琛有点不想再和这个奇怪的小孩说话,谁知严朗打量着她包扎肩膀的动作,还有脏得不可直视的腰带,突然开口道:
“你应该活不过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