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我蹲在后院洗鸭血。自来水冻得手指发麻,却听见卷帘门\"哗啦\"响动。小鹿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上是\"福满楼\"最新声明:\"...传统工艺需要坚守,但更要与时俱进...\"
\"阴阳怪气!\"她一脚踢翻洗菜篮,\"他们明明雇水军黑我们!\"
老马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泛黄的搪瓷盆。盆底积着层黑红色膏状物,闻起来像中药混着铁锈味。
\"三十年前的老卤。\"他蹲下来,把盆子架在临时垒的砖灶上,\"当年师父传的。\"
火焰舔舐盆底时,奇异的香气像条小蛇钻进鼻腔。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发现小鹿的眼泪突然止住了——那味道让人想起深秋晒过的棉被,混着点陈皮的回甘。
天刚亮,我们挂出\"祖传鸭血粉丝汤\"的牌子。第一批顾客是晨练归来的大爷大妈,他们原本只是好奇张望,却在香气里越聚越多。
\"这味儿...\"穿太极服的白发老人深吸一口气,\"像极了七十年代国营饭店的...\"
老马亲自舀汤。当琥珀色的汤汁冲开鸭血时,人群发出整齐的\"哗\"声。有个戴红袖标的老太太突然挤到前面:\"小伙子!你们这汤里是不是放了...\"
老马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淮山粉!\"老太太激动地拍大腿,\"我当知青时在皖南喝过!\"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已经掏出老年机打电话:\"老姐妹们快来!找到正宗'知青汤'了!\"两小时后,店门口排队的平均年龄突然上涨三十岁。
中午时分,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车上下来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身后跟着拎公文包的秘书。人群自动让开条路,我听见有人小声叫\"局长\"。
\"王师傅。\"中年人向老马伸出手,\"家父说...\"
老马头也不抬地往汤碗里撒香菜:\"调料台在右边,自己加。\"
秘书脸色骤变,中年人却笑了。他亲自端碗坐在塑料凳上,第一口汤下去,突然红了眼眶:\"就是这个...父亲临终前最想再尝一次的...\"
下午三点,我们卖光了所有备料。小鹿数钱时手都在抖:\"欢哥!这些老人家给的几乎全是现金!\"
我望向厨房——老马正把那个搪瓷盆锁进保险柜,盆底还粘着片干枯的陈皮。他转身时,我分明看见他在揉眼睛,却说:\"辣椒粉进眼了。\"
第二天刚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整条街停满旅游大巴,举着小旗的导游正喊:\"'知青记忆之旅'的游客这边集合!\"银发旅行团瞬间淹没了我们店。
\"让让!让让!\"穿制服的保安分开人群,后面跟着扛摄像机的记者。镜头对准我们油腻的招牌时,小鹿突然拽我袖子——昨天那个中山装男人正在新闻里讲话:\"...保护传统饮食文化,坚决抵制恶性竞争...\"
当晚的黄金时段,我们的店面出现在本省新闻联播里。老马被采访时只说了一句:\"汤无二味,人有初心。\"弹幕瞬间刷爆\"国宴大师格局\"。
打烊时,小鹿神秘兮兮地锁上门:\"你们看这个!\"她调出暗网交易记录,\"'福满楼'雇水军的汇款单!Ip地址就是...\"
老马突然按住她手腕:\"够了。\"他的目光扫过窗外——几个黑影正匆匆离开对面的报刊亭。
深夜,我被厨房的动静惊醒。月光下,老马正往汤锅里撒一把灰白色粉末。听见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海盐,提鲜的。\"
可我分明看见他迅速藏起的纸包上,印着某中医院的标志。
第三天清晨,\"福满楼\"突然撤下所有关于我们的负面报道。中午他们的副总亲自登门,拎着号称\"三十年陈酿\"的酱油当赔礼。老马收下酱油,转身就倒进了下水道。
\"师傅,他们这是...\"
\"看灶。\"老马指向突然窜高的火苗,\"火候到了。\"
果然,傍晚美食博主集体反转。最劲爆的是某千万粉大V的直播——他当着百万观众化验\"福满楼\"赠送的酱油,检测出工业盐和焦糖色。
我们趁势推出\"透明厨房\"直播。当老马在镜头前展示那盆老卤时,弹幕突然炸出条金色特效留言:\"国宾馆退休主厨证实:此配方确系已故国宝级大师张淮南真传!\"
一周后,我们收到\"中华老字号\"评选邀请函。小鹿捧着烫金信封又哭又笑,我却注意到老马在反复查看手机——屏幕上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模糊的档案照片里,年轻时的老马正往某个调料罐里放东西。
\"师傅,这是...\"
老马熄掉屏幕,火光在他瞳孔里残留了一秒:\"当年选拔赛,我往自己菜里加了硼砂。\"
我和小鹿如遭雷击。
\"他们用你师娘的病历威胁。\"老人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铜钥匙,\"但有些方子...宁可带进棺材也不能让脏手碰。\"
钥匙插入保险柜的刹那,前门突然传来砸门声。透过玻璃,我看见\"福满楼\"老板那张扭曲的脸,和他身后穿制服的人群。
老马的手稳得像在片鸭,转钥匙的动作行云流水:\"欢喜,记住——\"保险柜开启的瞬间,浓郁药香喷薄而出,\"真正的老卤...\"
破门而入的喧嚣吞没了后半句话。但我永远记得他最后的口型,那是我们第一天学厨时,他写在黑板上的三个字:
\"要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