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在输入中……】
姨母:姥姥她。
黎鸢紧盯着屏幕,生怕自己错过关于姥姥的任何一个信息。
在这等待的几秒钟里,她度日如年。
姥姥到底怎么了?
只是病了,需要休息吧?
她会照顾好姥姥,就像姥姥照顾她一样。
姥姥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
最后,她等来了她想都不敢想的三个字。
【去世了】
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彻底震碎了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
这怎么可能?进入副本前姥姥还陪她玩游戏、刷搞笑视频、吃饭聊天散步……睡前她们还手牵着手一起睡觉!
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
她不肯放弃地打出最后一行字。
-这不是真的?对吧。你们肯定在逗我玩。
姨母:……阿鸢,我们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伤心。全家人都知道你是姥姥带大的,你和姥姥感情最好。
姨母: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这是…真的。
姥姥她……
黎鸢的视线模糊了,左眼流下的一滴眼泪重重砸在手机屏幕上,“啪嗒”一声巨响,晕开了那些残酷的文字。
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不在了,以后她只能孤苦伶仃地面对这个世界。
回忆: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她从很小就开始断奶被送到姥姥家生活。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空荡荡的乡村小路上,只有姥姥推婴儿车的身影在不断经过。
——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姥姥有风湿病腿脚不方便,一直是姥爷骑着二八大杠一趟趟接送。回到家,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生活是如此的平淡又美好。
——她从小体弱多病,每个难熬的夜晚总有人帮她用白酒擦洗身体,准备脸盆清理呕吐物。
——无数个春夏秋冬,都是她和姥姥一起度过,直到她开始上中学在校住宿,只能假期回家陪姥姥。
——她一点点长大,姥姥一点点变老。姥姥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每天都要打胰岛素,每个月都要打几次吊瓶,甚至她不在的时候频频晕倒。她比任何人都更担心姥姥,因为从小到大,她的世界里只有姥姥。
——她有自己独特的喜好,家人都说她不务正业浪费时间,只有姥姥支持她、鼓励她。
——高考那年,姥姥每天都在家打吊瓶,她在旁边一边备考一边看针。她发现,姥姥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高考失利,班级前十变成了倒数第三。她始终无法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么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最后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局!
“真令人失望,最起码也要班级前二十吧?”
“就是平常看手机看的,早知道就不能给她买手机!”
“把手机砸了就好了!”
“这几年都白供她上学,我就说女孩上学没用!”
“她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这就是命!只能怪命不好!”
“长得好看还能嫁得好,长得丑还什么都不会,以后怎么办?!”
“天天就知道写那个破小说!都没人看!这回完了吧,你把你一辈子都毁了!”
“别上学了,浪费钱。赶紧找人给安排打工!十八了,该学会养活自己了!”
“你父母供你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有个没上小学的弟弟。别再吸你父母血了!”
………………
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狠狠敲击她的心脏。
她开始后悔,如果当初学艺术,是不是就能上个更好的大学?
可是,学艺术很费钱,她不想被家里说不务正业,也不想被老师说浪费时间。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好。”
“对不起,怪我自己废物。”
“对不起,一切都怪我。”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们了。”
“对不起,……”
当她陷入无尽的绝望与自责,一双手将她轻轻托起。
“谁说我家鸢鸢不好?我家鸢鸢可聪明了!”
“我家鸢鸢会给我打扫卫生,会给我修手机,还会写小故事!会的可多着呢!”
“鸢鸢已经很努力了,你们这么逼她干什么?你们有压力,孩子就没有压力吗?”
“鸢鸢不怕,以后谁再说你,你就告诉姥姥,姥姥帮你撑腰!”
………………
深深地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咔嚓”
“咔嚓”
“咔嚓”
所有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接连破碎,无尽的悲伤一并冲破内心的囚笼越狱。
“不可能。”
“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
她一把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立刻渗了出来,但她感觉不到疼痛。
“姥姥肯定在家里等我!”
“姥姥…姥姥…”
“别着急…黎鸢马上回家了…”
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跌跌撞撞地下了床,两条腿软得像两根面条。
没走几步。
“啪叽!”
摔倒在地。
视线跟着一阵晃动,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巨大、模糊。
摔倒的痛感彻底打开了泪腺的阀门,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姥姥…等我…”
“姥姥…等我啊!!”
声音哭得沙哑破碎,最后只能发出“嗬嗬”的喘鸣。
哭到冰冷无力的双手支撑起笨重的身体,两只手臂如蝴蝶振翅般打着哆嗦。
一步,一步……向前爬。
耳边一阵耳鸣,除了脑子里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
“鸢鸢,在外面别玩太晚,记得回家吃饭。”
“学习不要太辛苦了,要劳逸结合。”
“鸢鸢,姥姥手机坏了,你帮姥姥看看。”
“我的鸢鸢最漂亮了,姥姥可喜欢鸢鸢了。”
“鸢鸢,今天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今天天气好,陪姥姥出去走走。”
“考不好没关系,姥姥知道你努力了。”
“无论鸢鸢变成什么样子,始终都是姥姥的鸢鸢。”
“鸢鸢上大学了,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姥姥会想你的。”
“姥姥不担心你别的,你的性格…姥姥担心你在外面吃亏。”
“如果在外面过得不开心,就回家……姥姥养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姥姥还想听你讲那些有意思的梦。”
“鸢鸢,对不起。姥姥生病没敢告诉你,怕你担心……你在大学过得怎么样啊?”
“鸢鸢,你醒了吗?最近天冷了,记得多穿点,别感冒了……”
“如果…有一天…姥姥不在了…照顾好自己。”
“姥姥能活到鸢鸢结婚那天吗?”
[姥姥,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鸢鸢,其实姥姥也有怕的东西……姥姥怕见不到你长大的那天。”
“姥姥还没有听完鸢鸢讲的故事,还没吃到鸢鸢的喜糖,还没和鸢鸢说够话……”
“咳咳…鸢鸢,对不起,姥姥可能……”
“等不到了。”
………………
“呜呜呜……”
“呜呜……姥姥……”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无声坠落,划过她哭红的双眼,带着每一个深沉的执念,悄悄落地。
从病床到大门的距离不过十步远,然而现在对她来说,是需要一个世纪才能跨越的距离。
那是十步远吗?当然不!!
那是生与死的距离!是从一座深渊爬向另一座深渊的距离!是即使知道前方就是万丈悬崖!也想要爬过去的距离!
身体的疼痛令她寸步难移,但是这些痛加在一起,远不比她心里的痛。
每爬一步,都要比童话故事里踩在刀尖上的美人鱼还要痛苦。
痛苦并没有将她击垮,反而让她变得麻木,让她觉得真实。
长久生存在谷底的人,即使某天有一缕阳光倾洒下来,也会被深深地灼伤,相比幸福,痛苦要更加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苍白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冷酷的大门。
她扶着门板,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好不容易爬到终点,却连拧门把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想要求救,却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
“呜呜……”
她攥紧拳头用力敲打大门,那沉闷的“咚咚”声却像个笑话般嘲讽她的软弱无力。
她只能换两只手去压门把手,再低下头,把下巴搁上去。
“吱嘎——”
门开了,走廊的冷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护士站的铃声尖锐地响起。
有人高喊道:“609床病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