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混的。
这话虽然听着吓人,但刚子半信半疑。
左右脑轮番思索之下,刚子认定这是苍芙编出来拒绝他的瞎话,于是道:“我不信,除非给我看看你们俩的亲密照。”
亲密照?
这下苍芙愣住了。
基于Gasoline队长的身份,陆惟生不能留下任何照片。
但……退出Gasoline后应该就可以了吧。
苍芙忽然有些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见她许久没说话,刚子一副戳穿谎言的模样,环起胳膊盯着苍芙,“我说小姑娘,说谎骗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苍芙眉眼微抬,毫不留情地怼回去,“都说了我男朋友是道上混的,道上混的能随便让你看见脸吗?”
刚子噎住。
“不过你非要看到证据才罢休的话,我不介意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
苍芙冲着刚子招招手。
刚子凑过去,闻着香味迷离了半秒钟,然后低头——
看到一把AF佐摩斯手枪。
“啊——枪枪、枪——”
刚子拔腿就要跑,却被苍芙推着肩膀按在栏杆上,眼底蓝色光圈启动,随着精神力的加强,继“肉体强化”、“实物外显”之后,又一项“褫夺记忆”技能恢复。
虽然程度很浅,但够用了。
触及苍芙的眼瞳,刚子仿佛瞬间堕入一条拥有致幻效果的蓝色迷宫,无论往哪个方向去都找不到出口,在里面横冲直撞了一段时间后,记忆逐渐变得模糊。
片刻恍惚后,刚子猛得回过神来。
四周空无一人,记忆中断在苍芙说自己有男朋友的时候。
他内心觉得沮丧,想要翻出苍芙的长相回味一番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张脸了。
苍芙站在暗处,看着刚子唉声叹气敲着脑袋离开。
低头看一眼震动的手机,是舒圣发来了杜青山被关押房间的详细定位和路线。
苍芙回了个“oK”。
出发前,她忽然转身背对大海,对着前置镜头,顶着乱糟糟的麻花辫比了个“耶”,然后按下快门。
她将这张照片发给陆惟生。
接着关掉所有提示音,拉起高领毛衣遮住下半张脸,走下防波堤。
方贺南心性谨慎,因此军方将杜青山送抵货轮后没有径直离开。
而是一直守在这里。
看样子是要守到杜青山抵达北洲。
苍芙和舒圣、燕小满汇合。
三人退至船舱里一处无人问津的拐角,这里味道并不好闻,透着一股黏腻的潮湿,置身其中时,像是浑身缠满了海带。
“怎么说?”舒圣下意识寻求苍芙的意见。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杜青山嘴里的幕后黑手,所以只要确认到消息就好,人没必要带走。”
“我同意。”燕小满举手。
“我也……同意。”
慢了燕小满一步的舒圣心头冒出一种“老子竟然输给你”的屈辱。
他顶着一整张骷髅脸近距离瞪着燕小满。
燕小满摆摆手,叉腰得意道:“分堂主,我都看了好多年了,早就免疫了,你吓不到我。”
苍芙受不了这种潮湿,搓搓手指,用眼神询问舒圣,“从哪里找来的活宝?”
舒圣的表情看起来一言难尽。
“行了,你们解决军方,不要打草惊蛇。”
“没问题,交给我们。”
舒圣和燕小满身上明显有着经过陆惟生训练的痕迹,执行任务丝毫不拖泥带水。
秉持的原则也很简单,用最直白的方法解决事情。
军方两人,一人在门口休息,另一人值守。
舒圣拔开盛有安眠孢子的长颈瓶,这种瓶子瓶颈曲度很大,可以引导孢子逸散至指定人员的口鼻处。
很快,军方两人都陷入深睡。
苍芙自拐角处闪现,舒圣从睡着的男子身上摸出钥匙丢给她,小声提醒:“这种安眠孢子绝对不留痕,但缺点就是有效时间很短,最多十分钟,你尽快。”
“嗯。”
苍芙应了一声,开锁进去。
舒圣看着她单臂拉开厚重的铁制舱门,小小地“嚯”了一声。
房间是密封的,没有窗户。
杜青山被一根军用铁索拴在铜管上,身上所有通讯设备和武器全部没收。
好在铁索够长,他一边摸着寸头,一边焦躁踱步。
进门后,苍芙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往门上一靠,脑海里自动掐起十分钟倒计时。
杜青山见她进来,先是一愣。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头子,他一眼就认出了苍芙,并猜出了她的来意,眼神瞬间染上一抹凶狠,像一条盘踞起来吐信子的毒蛇。
“陆惟生派你过来,是想问我背后的人吧。”
杜青山嗓音阴森,轻飘飘如一团毒雾。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不管你使出什么手段,老子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他杜青山可不会有面对折磨涕泪横流乖乖求饶的时候,他们杜家,全是硬骨头。
苍芙深谙他的秉性。
这种人的嘴,到死都撬不开的。
因此才花时间亲自跑一趟。
“是杭耀军,对吧。”苍芙直截了当。
“呵,没听说过。”
杜青山一屁股坐在阴冷的板凳,翘起二郎腿,顺势将拴在手腕上的铁索往上提了提,“你也别搞微表情这一套,没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
“既然不能聊,就不浪费时间了。”
苍芙从口袋里摸出从军方人员身上顺走的一根烟,抛给杜青山。
杜青山接过,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
“怎么,要杀我?那随你咯……没有打火机吗?”
男子挑衅歪头,满脸的不在乎。
苍芙没说话,抬手打了个响指。
杜青山叼在嘴里的烟头“轰”得燃起一窜小火苗,吓得他差点把烟呸掉。
好在最后一刻稳住心神,用上下两排牙咬紧了烟屁股,这才保住了这根得来不易的精神食粮。
男子就着唇间的烟屁股猛吸一口,吐出烟圈。
看苍芙的眼神从警惕滑向了好奇。
“这算什么?魔术?”
苍芙不接话茬,自顾自道:“给你这根烟是为了让你舒服点,因为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苦。”
“?”
杜青山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忽然嗡得一声。
太阳穴处骤然传来一股剧烈的撕扯感,仿佛有一只手强行伸进去,强行搜刮并剥离记忆,眼睛似睁似闭,视野里出现两轮蓝色的太阳,旋转着逼近,带走他最后一丝意识。
……
十分钟一到,军方人员醒来。
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摸出钥匙开门进去查探。
杜青山坐在板凳上,呆呆看着前方,嘴里挂着一根已经熄灭的烟头。
两腿间剩一滩被潮湿地面吸收的银色烟灰。
防波堤。
苍芙脸色不太好看,她踢了踢卡壳的自动售货机,巴掌大的矿泉水瓶终于滚落。
“啧,差点被吞了一块五。”
苍芙拧开瓶盖,吨吨灌了两口。
“你还好吧。”
“还行。”
“不然我送你过去公寓?”
“没必要,具体情况我和你说了,路上你记得汇报给生哥,后续部署就交给你们了。”
“这你放心。”
“走了,我还得去公馆接人。”
苍芙喝掉矿泉水,捏扁瓶子放在垃圾桶旁的地上,便于拾荒老人直接捡走。
在舒圣和燕小满的注视中,她跃上车子,倒车转向,摁了两下喇叭算是say goodbye,驾驶车辆驶入沉沉夜色。
身后是终年缭绕的海港雾气。
*
担心苍芙在忙,陆惟生收到照片后没有回她的消息。
照片虽然潦草,但苍芙的神情却是真实生动,被海风吹乱了的头发遮掉下半张脸,更显得弯起的笑眼明媚。
陆惟生指尖轻轻点在她的眼睛,又沿着鼻梁游移到看不真切的嘴唇。
他将照片保存到相册,然后切换到对话框。
舒圣发来语音请求。
根据苍芙挖掘到的零散前因后果,如果说杭耀军对陆惟生长久以来的杀意是这起阴谋的起点,那么和韩启忠因为军火生意的利益分歧便是导火索。
韩启忠看似忠厚,实则诡计多端。
除了受杭耀军控制的盛远运输高额盈利,他故意将其他生意搞得一团糟,营造出自己不擅做生意的形象。
暗地里却悄悄发动一套丝滑小连招。
关停军事工厂、分批将仓库里近百万吨的军火运至港口,最后带着心腹逃往境外。
脱离控制、分销军火、大赚特赚。
等杭耀军反应过来的时候,藏在港口的军火已经离境了三分之一。
剩余三分之二都是运输成本极高的大型重武,审批流程也要慢一些。
杭耀军震怒,当场给方贺南打电话,要求他关停小型港口,阻止韩启忠将军火运离新松。
没想到从韩启忠那里收了一大笔好处费的方贺南早就成了歪屁股。
“我说杭总,这是你和老韩之间的纠纷,把我扯进去,有点过分了吧。”
杭耀军勾着嘴角,笑比哭还难看。
“方局,您这是打算翻脸不认账?”
方贺南早就不是“方局”。
但听着这个称呼,他只笑笑,没有否认。
“那批货我是一定要的,韩启忠给你多少,我杭耀军再加一倍。”
北洲和新松没有时差。
两人在电话两端共同看着一轮落日,心底各有思量。
“不好办啊杭总,Gasoline这些年发展壮大,你随随便便有点动作,陆惟生,你知道的,啧啧,凶得很……”
这就是出事不保,甚至背后捅刀的意思了。
听见陆惟生的名字,杭耀军忽然一阵反胃。
他将玻璃杯里的酒液尽数倒进垃圾桶,转身坐到沙发里,扯开衣领大口喘气,长达数分钟没说话。
方贺南也不催他。
“方局的意思是,要我先做掉陆惟生?”
“……”
这种被录音后可能会产生不利效果的决定性措辞,方贺南从来以沉默应对。
老狐狸。
杭耀军心底痛骂一声。
“我离开新松太多年了,不懂你们的规矩,有什么方法吗?”
方贺南坐在低调奢华的商务行政车后座,虽然隔音板高高竖起,但他还是谨慎地拧开一点音乐。
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车厢。
“一月十八号,厉家召开晚宴,届时各洲政商名流齐聚新松,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
“这么重要的晚宴,要是另请安保的话……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
杭耀军听懂了方贺南的弦外之音,忍不住道:“呵,方局真是好算计。”
两人心照不宣地挂了电话。
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这场所谓的联手里,恐怕连三成真心都没有。
舒圣将这个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但陆惟生完全没有在听。
讲到“韩启忠夺权”这一小节的时候,他就已经串起了整条故事线。
事已至此,N方人马集体撕破脸,他也没在怕的。
当务之急是,腌制好的小羊排还没送进烤箱!!
“她什么时候从港口离开的?”
“苍芙吗?大概三十分钟前。”
掐指一算,羊排还赶得上。
陆惟生松了口气,脱了隔热手套开始调低浓度的鸡尾酒,心底盘算着一会儿还得做些蘸玉米片用的番茄莎莎酱。
番茄丁切到一半,响起敲门声。
陆惟生拉开厨房门出去,就见苍芙带着面容憔悴的纪采星进了玄关。
纪采星看起来像是被吸干了。
他将装着昂贵边角料的双肩包放在一旁,冲过去一头栽在沙发上,安稳入眠。
陆惟生一边脱围裙一边走向苍芙。
见到她的一瞬间,即便穿着质感冷硬的灰色毛衣,男子浑身上下也透出一股温柔气息。
具体表现为嘴角漾出的局促淡笑、毛茸茸的沙哑嗓音,以及不自觉张开迎上去的双臂——
当着众人的面。
他并不是外放的性格,但心性足够强劲,因此很少在意旁人的看法。
苍芙亦如是。
她就这么站在玄关处不动,等陆惟生走到跟前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口,使劲嗅了嗅。
干燥温暖的香氛味道侵入鼻腔,取代了咸腥潮湿的海雾气味。
“哇……”
藤野夏树咬着一根棒棒糖,一声“哇”还没结束,就被藤野逢泽捂着眼睛带走了。
陆惟生贴近苍芙的耳朵,小声询问:“舒圣说你不太舒服?”
“是有点……”
“我抱你上楼?”
他以为苍芙会拒绝,没想到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陆惟生俯身,一手托背,一手穿过苍芙腿弯,几乎没用什么力道,就轻松将她抱起,走路稳稳的,没有一丝颠簸。
苍芙将脑袋埋在男子颈侧,懒洋洋道:“闻到小羊排的香味了。”
“饿吗?”
“嗯,想吃三块。”
“零食和酒呢?”
“都要。”
“好……咳咳,还有……我今天不小心挂了你的视频,对不起……”
说话间,陆惟生刚好踩上楼梯,虽然动作稳健,但踏在台阶上的脚步却是凌乱不安。
这让苍芙一瞬间就想到那张灰背杜威克狼犬表情包。
一下子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为什么挂我视频?”
苍芙一边问,一边用鼻尖蹭了蹭男子颈侧的皮肤。
被蹭过的那块皮肤很快染上一层瑰丽的玫红,玫红之上,青筋跟随心跳的频率加速跃动。
“我……”
陆惟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吃醋”这两个字。
但他没办法装得很大度。
因为有件事情他真的很在意,在意极了。
他想要一个答案。
男子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转身走入没开灯的长廊,静静等待了三秒后,台阶下方用于照明的灯带熄灭。
“怎么不走了?”苍芙问他。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陆惟生将苍芙放下来,但并没有让她离开,而是以揽腰的姿势将她抵在墙上,俯身凑近她的脸。
昏暗的走廊里,男子弯腰弓背,一只宽阔的手掌撑住墙面,与蓄势待发的狼犬并无二致。
“你问。”
苍芙纤细洁白的手指环绕在他的脖颈,仿佛层层叠叠的无形锁链。
陆惟生在她暧昧的抚摸之下,眼神一会儿清寒,一会儿委屈,一会儿又变得坚定,仿佛犬类不停起落的耳朵。
“我现在眼睛的颜色,和之前你说的……像宝石一样价值连城的眼睛……”
苍芙手指漫不经心地捏上男子的耳垂。
陆惟生呛了一下,将她的手捉下来包裹在掌心,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两种颜色的眼睛,你更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