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你师尊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颗济灵丸,下辈子的灵力都被他提前使了,且得再睡上个几日。”
执明神君拍着长轩的肩膀笑道:“得亏他底子深厚,换个人这么吃,这会儿只怕已经重新投胎了。”
“你们看着他些,只要不再发热症即可,就让他好好睡吧。”
“等他醒了,本君就用蛮骨的心头血为他疗愈,保证还你们一个完好无损的师尊。”
见他说的这般轻松,长轩也不是那么忧心了,连连拜谢,“多谢神君,弟子送您出去。”
【莫非因为灵脉断过一次……】
【莫非因为灵脉断过一次……】
【莫非因为灵脉断过一次……】
凤星河窝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双手捂着耳朵,可方才执明神君的话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回响,怎么堵也堵不住。
他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想哭出声音,原来自己的灵脉真的断过。所以自己脑子里的那些记忆都是真的?在那个小木屋里,是林清梦亲手剖出自己的灵珠,扯断了所有的灵脉。
那现在……
神君为自己修复灵脉又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林清梦还没有玩够么?还是说他舍不得自己这个上好的炉鼎?
凤星河索性不再忍着,平躺在床上,双臂搭在脸上,任由眼泪肆意的往下流。
他想,要是再晚醒个一时半刻就好了,起码还能再骗自己两天。怎么偏偏就听见神君说那么一句话呢!
“哈哈哈哈~!”
眼泪顺着眼角淌个不停,打湿了头发,洇润了床褥,凤星河却突然大笑起来。
林清梦,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狠的人了。
“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好一会儿,又像是癫狂的哭泣。
“师尊……”
凤星河向上拱了拱,把枕头垫到脖子下面,仰着头想让眼泪往回流,睁着眼睛空洞的盯着床幔,“您对弟子的好,当真都是假的么……”
房间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只有偶尔的一两声抽泣。
不行!
我要去问问他!
一定要听他亲口承认了才算是真!
凤星河胡乱的抹了把眼泪,踹开被子翻身下地,蹬上靴子就往外跑,嘴里不断喊着,“师尊,师尊!”
冷风刺骨,刚一出屋他就被吹的抖了一下,脸上没干的泪水迅速结成冰渣,贴在皮肤上生疼生疼的。
老狐狸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主屋?
“未央?”
长轩听见声音开门出来,看见他后立刻皱眉,大步迎了上去,厉声斥责,“你是怎么回事?穿着里衣就往外跑?病刚好些怎么敢这么折腾!”
说着握住凤星河的胳膊,大力把他往主屋里拽,“赶紧回屋!要么穿上衣服,要么继续躺着!”
“师兄。”
凤星河哪里肯回去,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要见林清梦,因此拼命的和长轩较劲,抻着脖子四下寻摸,“师尊呢?我要见师尊!”
他心里着急,不由得嚷了起来,声音大的在院子里形成了回音。
“师尊!”
“师尊!”
“林清梦!!”
“你出来!林清梦!”
这几嗓子倒是把其他六个人都喊出来了,神色各异的看着他。
“你闹什么闹?”
有苏婉儿现在看他极不顺眼,歪着身子倚在袇房的门框上,目光冰冷的瞅着他,“你怎么敢直呼师尊名讳?”
“师尊为了救你现在还昏迷着,生死未卜。”
“你要不再嚷的大点儿声,让水刃岛的人都能听得见,最好一次性把师尊的脸面丢的干干净净!”
“师妹!”
长轩心里烦乱极了,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你也回屋去!”说完不再手下留情,使了十成的力气,把凤星河往屋子里拖。进屋后把他按坐到床上,冷声道:“你给我老实点儿!”
凤星河眨了眨眼,心跳的飞快,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师尊、师尊他怎么了?”
“受伤了,昏迷未醒。”
长轩叹了口气,后退几步坐到软榻边缘,手肘搭在方几上撑着脑袋,闭眼揉了揉额头,“我知道你想去看他,那也得穿戴整齐些。再冻坏了,又要劳烦神君。”
受伤昏迷?
所以说他一直没来瞧我,不是不想来,而是因为来不了么?
凤星河坐在床边踩着脚踏,耷拉着脑袋,视线盯着鞋尖。心里蓦的闪过一丝喜悦,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凤星河啊凤星河,你他娘的可真有出息,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他极有可能是杀了自己全家的凶手,就是死了,我也不该为他掉一滴眼泪。
长轩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任何动静,睁开眼睛看向床边,疑惑道:“未央,你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凤星河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慌忙撇开头,莫名的有些心虚。挪着屁股往里坐了半寸,依然盯着自己的脚尖,“那个,师尊为什么会受伤?很严重么?”
“神君说你比斗时用力过猛,寸劲儿伤了灵脉。师尊为了帮你寻找药材,和凶兽恶斗一场受了重伤。”
长轩盯着他打量,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眉头慢慢的皱到一起,“你……?不换件衣裳、去看看他么?”
“我……”
凤星河说不下去了,他的眼里涌起了一层雾气,模糊了视线。
他的脑袋低的不能再低,用力咬着下唇里的嫩肉,嘴里很快漫起了血腥味。同时狠狠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想用疼痛把眼泪逼回去。
凤星河轻轻甩了甩头,瓮声瓮气的开口,“师兄,我躺了多久……仙门大比进行到哪里了?”
“你!”
长轩脸上浮起了一层怒色,猛地一拍方几站了起来,深深的吸气、呼吸,“第一轮结束了,明日开始第二轮。”
“你难道不该洗漱干净再换件衣裳,去瞧瞧师尊么?”
“方才你不是还很迫切的想要见他么?”
凤星河抿着唇依然摇头,“我、我突然头晕的很,就不去了。”
说着蹬掉靴子,扯过棉被蒙在头上,重新躺回床里,声音隔着被子透了出来,“明日我还得参赛,也没法子伺候师尊。”
他说的飞快,说完转身面向墙壁,紧闭双眼,憋着呼吸。
长轩盯着床上隆起来的一坨,神色变了又变,强压着怒意,冷声道:“随你的便吧!”
“哐当!”
房门被大力的甩上,凤星河感觉连身下的罗汉床都跟着晃了两下。他还能隐隐听见外院里几个师兄们的声音,“白眼狼”、“不识好歹”、“不管他了”……
凤星河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双手抱着膝盖,躲在被子里发呆。
师尊晕倒了,是像净化苕水河之后的那个样子么?脸色苍白,了无生气。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林清梦那时候的样子,心脏剧烈的收缩,疼到几乎窒息。凤星河不得不用力的按上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师尊……
林清梦……
我去看了又能怎么样?他也醒不过来。
他烧死了我的娘子,烧死了我的爹娘,剖了我的灵珠。二老的魂魄现在在哪里还不知道,我不趁机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去伺候他么?
凤星河抹了把眼泪,可万一、万一,师尊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有一个瞬间,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想去见林清梦!想的发狂!只要走出屋子,几步路就到了,就在咫尺之间。
啊啊啊!
他抬手使劲的敲打着脑袋,凤星河!你清醒一点儿吧!
神君都说了,自己的灵脉断过!断过!断过!如果不是生剖灵珠,灵脉又怎么会断?就连眼下对林清梦的这份感情,都可能是中了术法的关系,不过都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罢了。
从头到尾,自己对他而言,或许都只是个炉鼎,一个玩意儿而已。
等他醒了,就去找他问清楚!
然后、然后……
为父母、娘子报仇,亲手杀了他!
凤星河平躺在床上,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
与此同时,在水刃岛东边几百里外的灵山深处,阴森的十巫殿灯火幽暗。长长的石砌甬道上悬着几簇忽明忽暗的黑火,每隔几丈便有个身穿黑衣的弟子,规规矩矩的站着。
甬道深处的大殿里,黑袍尊者坐在最上首一张宽大的石椅上。他的下面站着四个人,最前头的就是那个猴子男。
黑袍人仰头靠着椅背,依旧看不清罩在兜帽下的脸,“伏奕,九婴抓到了吧?”
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猴子男恭恭敬敬的上前,“回尊上,抓到了,姓巫的已经悄悄的送来了,只是、死了。”
“死就死了,你能炼么?”
“能是能的。但光有九婴怕是不够看吧?”
“哈哈哈!”
黑袍人大笑几声,“林清梦抓住了蛮骨,这不就够看了么?”
下面的四个人同时面露讶色,只是谁也不敢多嘴。
伏奕弯着腰上前一步,“这……我们要怎么把蛮骨弄出来?”
“这个不用尔等操心!”
黑袍人冷笑一声,“本尊自有办法!”
“尊上神机妙算。”
伏奕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属下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
“呵!废话诸多,问吧!”
“尊上,我们要救魔君出塔,杀了岐山的老东西多方便,何必跟林清梦那个硬茬死嗑。”
“无知!愚蠢!”
黑袍人轻轻的叹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坐直了身体,手指来回蹭着冰凉的石头扶手,“木系修士众多,几近飞升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杀了梓恒那个老废物是简单,可即使杀了他,封魔阵也未必会因为少了木行之力而失败。”
“火系就不一样了,青黄不接!没了林清梦,火行之力就算是完了。”
伏奕连连点头,笑的讨好又谄媚,双手搓个不停,“尊上,您这是算准了,林清梦会去替我们抓蛮骨?”
“哈哈哈!”
黑袍人负手站了起来,慢悠悠的往大殿门口走,“这还不是多亏了青丘的那只老狐狸么。”
伏奕惊道:“是雪炎果?”
“自然!泡了本尊的圣水,那果子只会让灵脉暴涨!寻常修士吃了可是顶好顶好的,但他心尖尖上的小情人怎么受得住?”
“原来如此!可惜了,林清梦要是抓蛮骨的时候死了,那就更好了!”
伏奕哈着腰跟在老者的身后,“尊上,那……”
“闭嘴!”
黑袍人突然呵斥一声,“今个儿怎么那么多废话,巫山那边都准备好了么?”
伏奕的腰弯的更低,“回尊上,您交代的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
黑袍人回头扫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入甬道,转瞬便消失在了夜幕里。